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有个做珠宝生意的商人朋友,名叫伊本·格尔诺肃。当时巴格达城中的人,上自巨商大贾,下至一般掮客,谁都知道伊本·格尔诺肃是哈里发在买卖场中的代理人,上自古玩和名贵的商品,下至奴隶方面的交易,必须走他的门路,经他过目才能成交。
有一天,正当珠宝商伊本·格尔诺肃照例坐在铺中经营生意的时候,突然有个年长的经纪人走到他铺中,身边带着一个非常标致的绝世美人。她不仅相貌美丽,身段窈窕,而且知书识礼,弹唱歌舞,琴棋书画,门门都懂。珠宝商出五千金的高价买下那个美女,并花一千金给她制备衣冠首饰,然后送进宫去。哈里发拿各种学艺试验她,知道她精通各种学艺,是当代仅有的人物。她名叫姑图·谷鲁彼,博得皇上的赏识,爱如掌上明珠,决心收她充当妃子。
第二天清晨,哈里发召珠宝商伊本·格尔诺肃进宫,给他一万金,作为姑图·谷鲁彼的身价。从此,哈里发撇开祖白玉黛王后和其他宫娥妃嫔,终日沉溺于酒色,迷恋着姑图·谷鲁彼,寸步不离。整整的一个月内,除每周礼拜五他来去匆匆地上清真寺参加聚礼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后宫里混过,不理朝政。朝臣们惴惴不安,劝谏无门,都向宰相张尔蕃诉苦。宰相耐心地等待,直到礼拜五哈里发上清真寺参加聚礼时,才趁机谒见他,对他因迷恋女色而发生的种种反常现象,作了详细分析,劝他放弃那种生活方式。
“张尔蕃,指安拉起誓,这不是我心甘愿意的,只为我的心跌在情网里,致使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对呀。”哈里发说,心里有些迷惘、疑虑。
“你要知道,陛下,那个名叫姑图·谷鲁彼的庞儿已经在你的指挥下,属于你的奴婢之一。照理说,凡是到了手里的东西,它会给人带来厌倦心理呢。现在请向陛下进一言:古往今来,公子王孙们一贯引以夸耀自得的寻乐方法,不外上山狩猎。陛下如果出去打打猎,欣赏欣赏大自然的风光,说不定会逐渐忘掉那个庞儿呢。”
“你说的对,张尔蕃;我们马上上山打猎寻乐去吧。”
聚礼毕,走出清真寺的大门,宰相便陪哈里发出猎。他君臣各骑一匹骡子,并肩且行且谈,前面有卫队开道、保卫。他们继续迈进,一直去到山中。天气炎热,在烈日下,都需要喝水。“我渴极了。”哈里发说着往前看,眼见山顶上有个人影,不禁喜出望外,问道:“张尔蕃,你看见那个人影没有?”
“是的,主上,我看见了。他或许是园地的守护人,也许是森林的保护者;一句话,他那儿总有水可喝,让我上那儿给你讨水去吧。”
“我的骡子跑得快,你带领人马在此等一等,我自己上那儿去喝吧。”
哈里发催骡加鞭,刮风流水般一直奔到山顶,一看,不见先前发现的那个人影,却见渔夫哈利法坐在那儿。他仔细打量,见渔夫赤裸裸地身上只围着一张鱼网,两只眼睛红得冒火,蓬头垢面,歪歪倒倒,鬼不象鬼,野兽不象野兽,形状非常尴尬、狼狈。哈里发问候他,说道:“老人家,你这儿有水可喝吗?”渔夫怒形于色,气冲冲地招呼一声,说道:“你这个人呀!难道你是瞎子不成?去你的吧!山背后就是底格里斯河嘛。”
哈里发绕至山后,去到底格里斯河边饮骡,自己也喝水解渴。之后,他立刻回到山上,打听渔夫的情况,问道:“老人家,你为何待在这儿?你是做什么的?”
“你这一问比讨水还奇怪呢!你不见我肩上摆着的职业工具吗?”
“你好象是打鱼为业的。”
“不错。”
“那么你的长袍、腰带和衣服哪儿去了?”
听了哈里发的谈话,渔夫疑心从岸上拿走他衣服的人就是他,便闪电般跳到哈里发面前,伸手抓住骡缰,说道:“你这个家伙!快还我的衣服来,别开玩笑了。”
“我呀,指安拉起誓,我没见你的衣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你也许是吹鼓手或是卖唱的吧!”渔夫呆呆地望着哈里发的小嘴和大腮帮子,“不过你还是快还我衣服的好,否则,我会拿这根拐杖揍你。”
哈里发眼看渔夫手中的拐杖和他的威力,想道:“指安拉起誓,我经不起蛮汉的半棍子。”于是从容脱下身上的绣花袍,递给渔夫,说道:“给你,老人家,拿去抵偿你的衣服吧。”
渔夫接过去,翻着看了一看,说道:“我自己的衣服比这件绣花斗篷贵十倍呢!”
“你暂且拿这件衣服去穿,你的衣服,等一会我拿来还你好了。”
渔夫收下长袍,披在身上,一看,觉得太长。他毫不犹豫,抽下别在篮子把手上的短刀,打衣服下襟一刀割掉衣长的三分之一,因此,他穿起时,刚搭至膝盖,这才觉得满意。他掉头望着哈里发,说道:“看安拉的情面,告诉我吧,吹鼓手,你干吹奏这种行业,师傅每月给你多少工钱?”
“每月十枚金币。”
“哦!你这个可怜虫呀!指安拉起誓,我替你干着急哪。指安拉起誓,十枚金币这个区区之数,只是我一天的收入罢了。你愿意跟随我、伺候我吗?如果你愿做我的仆人,那我教你打鱼,告诉你生财之道,让你每天赚五枚金币;万一你的师傅来找麻烦,我就拿这根拐杖保护你。”
“我愿意极了。”
“那你下马来,拴住它,以便利用它驮鱼;然后你随我来,让我教你打鱼好了。”
哈里发果然从骡背上跳下来,把骡子拴好,这才随渔夫去到河边,把衣衫下摆别在腰带上。“吹鼓手!”渔夫对他说,“你这样握着网儿,这样把它搭在手臂上,然后这么把它向前撒在河中就行了。”
哈里发鼓起勇气,按照渔夫的指示,把网撒在河中,等了一会去收,却扯不动。渔夫过去帮忙,还是扯不起来。他着了急,骂道:“你这个坏透顶的吹鼓手!如果说头次你拿袍子赔偿我,那么这次为补偿鱼网我得扣下你的骡子了。万一弄破了网儿,那我非打死你不可。”
“来,我们一起动手收吧。”
渔夫同意哈里发的建议,跟他合作,两人一齐动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鱼网收起来,见网中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鱼儿。渔夫欢喜快乐,嚷道:“吹鼓手!指安拉起誓,你为人虽然可恶,但只要认真学习打鱼,将来会成个大行家呢。现在,我认为最正确的办法是:我在这儿守着鱼儿,你骑骡上市去带对大箩来装鱼,以便把鱼驮进城去贩卖。反正秤和各种需要的器皿,我自己有的是。那时节,你收钱、掌秤,这么多鱼可以卖他二十枚金币呢。你去取箩去,快去快来,不可耽搁。”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哈里发十分欢喜,撇下渔夫,跨上骡子,边跑边想着和渔夫的一段交往,不禁好笑。行了一阵,不觉来到张尔蕃等候的地方。君臣见面,张尔蕃说道:“众穆民的领袖啊,陛下去找水喝,也许在那儿发现一座美满的花园,因而一个人到园中欣赏景致去了。”
听了张尔蕃的谈话,哈里发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时候侍从们肃然起敬,大家跪下,吻了地面,说道:“天长地久,愿安拉赐主上万寿无疆、快乐无穷!先前主上往山中喝水,何以去了这么久?这中间发生什么事没有?”
“不错,确是碰到一桩稀奇古怪的事情了。”哈里发随即把渔夫哈利法的故事:他被诬偷窃衣服、赔偿长袍、渔夫割掉袍子下摆等等,从头详细叙述一遍。
“指安拉起誓,众穆民的领袖,我早有心向陛下索取那件袍子;现在待我去找渔夫,花笔钱从他手中买来我自己穿吧。”张尔蕃说着征求哈里发的同意。
“指安拉起誓,衣服被他割掉三分之一,已经弄坏了,不中用了。哦!张尔蕃,我打鱼打累了;我打得许多鱼,都在河边我师傅哈利法那儿。他正在等我进城取箩,驮鱼进城去卖,然后分享赚头呢。”
“主上,让我去找人来向你们买鱼吧。”
“张尔蕃,指我那清白的祖宗起誓,卫队中凡从教我打鱼的那个渔夫手中拿一尾鱼来的,每人给一个金币的赏钱。”
于是张尔蕃派人在卫队中传达命令,说道:“官兵们,大家往河边给主上买鱼去吧……”官兵们闻声一哄涌向河边。这当儿,渔夫哈利法正在等待他的伙伴拿箩来驮鱼,突然见官兵们争先恐后,象老鹰一样蜂拥而至,把他身边的鱼一下子抢光,还吵吵嚷嚷,几乎打起架来。渔夫见势头不对,叹道:“唉!无可怀疑,这一定是天堂中的鱼哪!”于是左右手各握着一尾鱼,跳到河中躲避,河水淹到他的脖子,他还喃喃地祈祷:“主啊!指鱼儿起誓,你的奴婢那个吹鼓手,他是我的伙伴,叫他赶快来吧。”
他正在祈祷,忽然又有一个官员赶到他面前。那官员原是卫队中跑在最前面的,只为他骑的马中途撒尿,因而落后一步,以致赶到河边时,鱼已经一尾不剩。他左右打量,见渔夫站在水中,手里还有鱼。
“渔夫,你上岸来吧。”他对渔夫说。
“去你的吧!别多嘴多舌的。”
“把鱼卖给我,我给你钱。”
“你是傻子吗?告诉你,我不卖。”
官员火了,抓起一根短棒,预备动武。渔夫见势头不对,叫道:“倒霉鬼!你别打,动手不比讲理好。”于是把鱼扔给他。官员拾起鱼,拿手巾包起来,然后伸手掏钱,可是袋中一个子儿没有。
“渔夫,怪你运气不好,指安拉起誓,现在我身边没带钱,明天你上王宫去,告诉门官找宦官蒜德礼,他会指示你找到我,那时候我会重赏你呢。”
“今天真是吉利的一天哪!吉利的迹象从早就显示出来了。”渔夫自言自语地说,掮起网,收拾回家。他慢吞吞地一直进入巴格达城,行在街上,人们见他身上披着哈里发的宫服,都用惊奇的眼光注视他。待他进入巷口,走过经常替哈里发缝纫的那个御用裁缝的铺子,裁缝见渔夫身穿价值千金的宫服,觉得奇怪,问道:“哈利法,你哪儿找到的这条出路呀?”
“你何必多嘴多舌的?这是从一个跟我学打鱼并收他为徒弟的人手中得到的。我算是饶了他,不割他的手,因为他偷了我的衣服,愿意拿这件斗篷抵偿我的损失嘛。”
听了渔夫的解释,裁缝知道哈里发从河边经过,碰到渔夫,因而陪他打鱼,开他的玩笑,并给他开辟一条出路;所以不多追问,让他扬长回去。
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原为庞爱姑图·谷鲁彼,被她迷住心窍,这才出去打猎消遣,以便恢复正常状态,好治理国家大事的。而祖白玉黛王后呢,她听了姑图·谷鲁彼的美名,眼看哈里发被她迷住,因而心中烧起嫉妒的火焰,致使她废寝忘食,惴惴不安,终日如坐针毡,一直等着哈里发什么时候离宫或出游的机会到来,便耍阴谋给姑图·谷鲁彼张起网罗。这次,她听到哈里发出去打猎消遣的消息,喜不自禁,马上吩咐婢仆收拾打扫,把宫室布置得焕然一新,并预备丰富的饮食、糕点和果品,还特别做了一磁盘最可口的甜食,里面混入烈性的麻醉剂。一切准备妥帖,这才打发一个仆人去请姑图·谷鲁彼来赴王后的宴会。
“祖白玉黛王后玉体欠安,今天服过药了。她听说你长于歌唱,因此一心希望欣赏你的技艺呢。”仆人对姑图·谷鲁彼说。
“听明白了,一切为了安拉和王后,我遵命就是。”
姑图·谷鲁彼立刻起身,带上必需的乐器,随仆人一直去到后宫,跪在王后面前,吻了几次地面,然后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说道:“祝你这位高尚显贵的、阿巴斯的子嗣、先圣贤的后裔健康!天长地久,愿你荣华富贵,万寿无疆!”
她赞颂之后,谦逊地站在奴婢队中,小心翼翼地伺候王后。王后大模大样地抬头观看,见她月儿般的脸上,透出鲜花一样的额,细腻的腮,弓形的眉,鲜红的唇,明眸皓齿,眉语眼笑,满面春光,太阳月亮好象从她的额上吸取了光、热,夜似乎是因她的黑发而变成的,麝香的香味仿佛是从她身上放射出来的,馨花俨然是她额角上的产物,树枝也甘为她的窈窕而鞠躬。总而言之,她象黑夜里悬在高空的一轮明月,致使和她见面的人都感到肃然起敬,神魂迷离而绝口称赞化工之妙。正如诗人所吟:
你一旦烦恼、生气,
人头就要落地。
如果你感到快乐、高兴,
死人便可起死回生。
“欢迎你,姑图·谷鲁彼小姐!竭诚欢迎你。你请坐下来,给我们演唱你的绝技吧。”王后仔细端详后向她说。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她回答着坐下,拿起小鼓,边敲边唱。她的歌声抑扬顿挫,致使空中的鸟儿都飞下来侧耳细听,落满一地,大地差一点沸腾起来。她唱了几曲,放下小鼓,拿起横笛,动听地吹了几曲,然后换上琵琶,调了弦,象慈母抱婴孩那样把它抱在怀里,边弹边唱,一口气弹唱了二十四个调子。人们听了,飘飘然都陶醉了。继而,她翩翩起舞,跳了优美、柔和的“刹尔摆瑟”和“德库雅屠”,每个动作、姿势都十分美妙、灵巧。祖白玉黛王后看得出神,十分感动,想道:“难怪主上爱她!我不该埋怨他呀!”
姑图·谷鲁彼表演毕,跪在王后面前,吻了地面,然后坐下。婢仆为她摆上筵席,陪王后一起吃喝。临了,端出果品、甜食,姑图·谷鲁彼刚吃了一口那盘掺麻醉剂的甜食,便一跟头栽倒,昏迷不醒。王后马上吩咐婢仆:“快把她抬到别的房间去,等着听我指示吧。”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婢仆回答着,抬走了姑图·谷鲁彼。
“给我做个木箱拿来使用。”王后吩咐另一个仆人。
继而她命令其他的仆人赶砌一座假坟,叫他们传布姑图·谷鲁彼噎死的消息,并嘱咐心腹把任何散布流言否认姑图·谷鲁彼之死的人处死。
祖白玉黛王后的阴谋诡计布置妥帖之后,接着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就打猎归来。他唯一关心和首先询问的事便是姑图·谷鲁彼。这当儿,一个受王后指使的侍从向前迎接,跪在他面前,吻了地面,说道:“给主上道恼,姑图·谷鲁彼噎死了。”
“黑奴才!安拉不会给你好道路走的!”哈里发大怒,吼骂着急急忙忙走进宫去,可是所有他碰见的人都说姑图·谷鲁彼死了。他问道:“她埋在哪儿?”
“喏!这就是她的坟墓。”侍从带他去到那座假坟面前,指着说。
哈里发眼看这座坟墓,狂叫一声,扑在坟上,悲哀哭泣,吟道:
指安拉起誓,
坟呀!
她的美妙消逝了吗?
优越的环境也改变了吗?
坟呀!
你不是庭园,也不是宇宙,
怎么花卉和月亮会聚会在里头?
哈里发待在坟前,痛哭流涕,过了好一阵,才垂头丧气地起身归去。祖白玉黛王后窥探哈里发的举止,知道自己的计谋得逞,才吩咐仆人:“给我带木箱来。”
仆人遵循命令,带来木箱和姑图·谷鲁彼。王后指示着把姑图·谷鲁彼装在箱里,关锁起来,然后嘱咐心腹:“好生把箱子拿去拍卖,并向买主提出只能锁着买卖为条件。卖了箱子,把钱都施济出去。”
仆人遵循命令,诚惶诚恐,偷偷摸摸地把木箱抬到市上拍卖。
渔夫哈利法那天打鱼回家,舒适愉快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阳光照到他的陋室里,他才蒙眬醒来,梳洗、吃喝毕,懒洋洋地对自己说:“今天最好我去找那个宦官去;昨天他买了鱼,叫我上王宫去找他嘛。”
主意打定,渔夫毅然离开家,一直去到王宫门前,朝前一看,见兵丁、仆人成群结队,在宫门附近来来往往,坐的坐,站的站,过着悠闲的生活。他仔细打量,见他要找的那个宦官坐在人丛中,周围有仆人奉承、伺候。这当儿,一个小奴仆一声喊叫起来,问他来干什么。小奴仆的叫声惊动了宦官,他回头一看,见是渔夫来了。渔夫知道宦官看见自己,认识自己,激动地叫道:“好心肠的人儿啊!你没有欺骗我,这是言而有信者的行为哪。”
“不错,渔夫,你说对了。”宦官笑一笑,预备拿钱给他,刚把手伸到袋里,便听见喧哗之声。他抬头观看,以便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原来是宰相张尔蕃退朝出来。他立刻起身趋前,陪宰相边走边谈。渔夫等了一阵,见宦官不理睬他,等得不耐烦,打着手势喊着说:“我的好主人哟!让我走吧。”
宦官听了渔夫喊叫,但在宰相面前,不好意思回答,为了陪宰相谈话,终于把他忘记了。渔夫生气,怨道:“欠债的家伙!财心这般重的、买东西不付款的坏蛋!愿安拉报应他们!我的主人哟!你面前那个胖子,我来对付他,你快给我钱,让我走吧。”
听了渔夫的怨言,宦官不便回答。渔夫指手画脚叫嚷的情形,宰相看见了,但不知他嚷些什么,因而显出不高兴的神态,说道:“阁下,那个可怜的乞丐,他问你要什么?”
“相爷不认识这个人吗?”
“指安拉起誓,我不认识;我现在刚看见他,怎么能认识他?”
“相爷,这是昨天在底格里斯河边我们从他手里买到鱼的那个渔夫;当时我去迟了,没有抢得鱼,不好意思空手来见皇上。最后我见他站在水中,正在祈祷,手中捏着两尾鱼,我便说:‘把你手中的鱼卖给我,我给你钱。’可是当他把鱼给我,我伸手掏钱的时候,才发现身边没带钱,便吩咐他:‘明天上王宫去,我给你钱,以便解决你的生活。’因此,他今天来取钱。可是正当我掏钱,预备给他的时候,却赶上相爷退朝出来,我立刻起身伺候,把他给忘了,一直耽搁到现在,让他老等着。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情况。”
“哦!这个渔夫在紧迫的时候来找你,为什么你不给他解决困难?”宰相微笑着说,“你这位宦官之长,难道你不认识他吗?”
“是,我认识他。”宦官尴尬地回答。
“这渔夫是皇上的师傅,也是他的伙伴。今天一早皇上就惴惴不安,十分忧愁苦恼,我们都束手无策,恐怕只有这个渔夫可能替皇上排闷解忧了。你暂时别放他走,让我先去请示一番,再带他谒见皇上,也许安拉会因他的光临而使皇上忘了姑图·谷鲁彼,会使他一下子快乐起来也说不定。万一皇上一高兴,赏他一点什么,帮着解决他的生活问题,那么,这就是你的功劳了。”
“相爷,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愿安拉保佑我国长治久安,并让相爷一辈子成为朝中的栋梁。”
宰相张尔蕃回朝请示,宦官吩咐仆从别放走渔夫。渔夫生气,嚷道:“哟!好心肠的人儿呀!你干的好事情,居然黑白不分,本末倒置。我原是讨债来的,反而叫你们给拘留起来了!”
张尔蕃回到宫中,见哈里发愁眉不展,垂头凝视地面,沉思默想,郁郁不乐。他轻脚轻手地走过去问候,说道:“主上——圣贤的后裔,宗教的保护人——愿陛下康泰,万寿无疆。”
“你好,愿安拉慈悯你。”哈里发抬头望着张尔蕃说。
“臣进忠言来了,恳求陛下接纳,别拒绝奴婢吧。”
“你是宰相,你进忠言,寡人几时拒绝过?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臣退朝回家,见陛下的师傅那个叫哈利法的渔夫站在王宫门前,面有难色,对陛下心怀不满,口出怨言,喋喋不休地说:‘赞美安拉!我教会他打鱼,他去拿箩来装鱼,却一去不复返,不讲信义,这不够伙伴的资格,也不是对待师傅的道理嘛!’陛下如果有意结识他,这是不碍事的;否则,索性让他去找别的伙伴吧。”
“指我的生命起誓,你说渔夫站在王宫门前,这是真的吗?”哈里发喜笑颜开地说,心中的郁闷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主上,指陛下的生命起誓,他果真站在王宫门前哪。”
“张尔蕃,指安拉起誓,我一定尽力帮他解决困难。若是安拉要他从我手中遭到灾难,他可以终生不幸;如果要他从我手中享受幸福,他同样可以一帆风顺地坐享其成。”于是他拿起一张白纸,撕成二十片,递给张尔蕃,吩咐道:“张尔蕃,你来替我规定二十种级别,从最低拿一枚金币的差役起,直至最高拿一千金币的一国之主止。同时替我规定二十条惩处条例,从最轻的革职起至最重的处死止;把各种级别和惩处条例都分别写在这些纸片上。”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宰相回答着,按照哈里发的吩咐,拟定了级别和惩罚条例,分别写在纸片上。一切预备妥帖,哈里发才对宰相说:“张尔蕃,指我那清白的祖先哈睦载和尔庚理起誓,我要叫渔夫哈利法进来,命他从这些秘密纸片中抽取一张,然后根据纸上的指示决定他的命运。如果纸上写的是最高级别,那我决不吝啬,一定下台,让位给他,由他来执掌国家大权;万一不幸,要是他拿到的纸片上写着绞死或割头等惩处条例,那我也不客气,一定照规定行事。现在你去把他带进宫来吧。”
听了哈里发的吩咐,宰相大吃一惊,暗中叹息,对自己说:“全无办法,只望伟大的安拉拯救了!也许那个可怜虫抽到一张惩处条例而遭杀身之祸,那么这桩祸事是我惹出来的。现在哈里发既已发誓,别无办法,只好带他进来,一切听天由命吧。”于是他去到王宫门前,一把抓住渔夫,拽着他往里走。渔夫莫名其妙,吓得呆头呆脑,暗自说:“到底是什么纠葛使我来找这个倒霉奴才,甚至于又跟这个胖家伙纠缠不清呢?”
张尔蕃只顾拽着渔夫不停地往里走,前后左右围满了仆从,渔夫心惊胆战,叫道:“拘禁了我还不够满足,他们这些人还要前前后后包围我,不让我溜走啊。”
张尔蕃带着渔夫继续走过七道走廊,这才对他说:“该死的渔夫哟!现在你来到保卫宗教的、穆民领袖的御前了。”他说着随手扯起帐幕。渔夫举眼看见哈里发正襟坐在龙床上,周围站满了臣僚。他见面认出以后,就趋前问候,说道:“欢迎你,吹鼓手!你不该打了鱼,把我扔在河边,一去就不来呀。那时候,我守着鱼儿,不知不觉来了一伙骑着各色战马的官兵,把鱼全都抢走。我一个人无法抵抗,这全都怪你。要是你赶快拿箩去,那些鱼可能卖一百金币呢。今天我来讨债,给他们拘留起来啦。你呢,是谁把你给拘留在这儿的啊?”
“你过来,从这些纸片中随便取一张吧。”哈里发微笑着说。
“你学过打鱼,我看现在你又做星相家了。不过你要明白,行业搞得越多的人,生活的出路会越狭窄的。”
“快取,快取,别多说话!主上命令你做什么,你遵循命令好了。”张尔蕃催着说。渔夫走了过去,一边伸手取纸片,一边喃喃地叹息:“唉!看来这个吹鼓手不再做我的徒弟,跟我一起打鱼去了!”他感叹着取了一张纸片,递给哈里发,说道:“我抓到了什么,吹鼓手?全都告诉我吧,什么都别隐瞒。”
哈里发接过纸片,转递给宰相张尔蕃,吩咐道:“你拿去看,上面到底写的什么?”
“全无办法,只望伟大的安拉拯救了!”张尔蕃看罢,喟然长叹。
“你看见上面写的是什么,张尔蕃?是好消息吧?”
“回主上,上面写着:‘重责一百大板’。”
哈里发下令照纸上的指示行事,打他一百大板。仆从们遵从命令,摔倒渔夫,重责一百大板。渔夫挨了一顿,站起来,怨言百出地骂道:“这种万恶的把戏,必受天诛地灭。老胖子!你们拘留我,毒打我,是拿我开玩笑吗?”
“启禀主上,这个可怜人既已来到海里,怎好让他渴着回去呢?我们希望主上开恩,准他再取一张纸片;也许他走运,能拿到一点什么奖赏,借此而改善他的困境哇。”
“指安拉起誓,张尔蕃!要是他拿起来的纸上写着处死的指示,我就非杀他不可,那你就是致他死命的原因了。”
“能够一死了之,算是他的造化,他可以永久安息了。”
“安拉是不会给你好道路走的!”渔夫忿恨地对张尔蕃说,“难道在巴格达城中我拦住了你们的去路,你们才要把我置之死地吗?”
“恳求安拉默助,你再来取一张吧。”张尔蕃指示渔夫。
渔夫果然伸手从纸片中取了一张,递给张尔蕃。张尔蕃接过去,看了一看,默不作声。
“你怎么不吭气,张尔蕃?”哈里发问。
“纸上写着:‘什么也不给渔夫’。”
“他的衣食不出自我们这方面;叫他别处走走吧。”
“指陛下清白的祖先起誓,恳求主上准他再取一张吧;也许这次他能抽到什么东西也说不定。”
“那么叫他抽最后一次吧。”哈里发应许张尔蕃的请求。
渔夫伸手第三次取了纸片,上面写着:“给渔夫一枚金币”。张尔蕃对渔夫说:“我竭力替你谋福利,可是安拉只给你一枚金币呀。”
“每挨一百大板给一枚金币的报酬,这实在妙不可言,恐怕安拉不会让你的大肚皮太平无事吧。”
听了渔夫的怨言,哈里发忍不住哈哈大笑。张尔蕃牵着渔夫,带他出宫。到大门前,宦官蒜德礼看见他,一声叫了起来:“来吧,渔夫,主上赏识你了,快把主上恩赏你的礼物拿来我们大家享受吧。”
“指安拉起誓,你说对了。告诉你吧,我挨了一百大板,得到一枚金币的报酬。你这个黑皮!真要跟我分享吗?喏,给你吧。”渔夫说着,把金币扔给宦官,流着满腮的清泪走出宫门。宦官眼看那种情景,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赶忙追去,叫仆从带他转来,伸手掏出一个红色钱袋,打开一数,共一百金,便一股脑儿塞在渔夫手里,说道:“渔夫,这些金币是给你的鱼钱,你拿走吧。”
渔夫收了宦官给的一百金币和哈里发赏的一枚金币,顿时忘了身上的伤痛,兴高采烈地转回家去。可是事属巧遇,在回家的途中,他路过奴市,见一个大圈子内挤满了人群。“这些人在干什么呢?”他想,于是冲了过去,挤开人群,只听商人们嚷道:“大家给纳呼泽图·宰相颓把地方让宽些吧!”
人们听了喊声,果然让宽了地方。这当儿,渔夫哈利法一看,见一个年满花甲的老太监站在中央,身边摆着一个木箱,箱上坐着一个仆人。只听那个老太监说道:“商人们!富贵人们!这个关锁着的箱子是从王宫中祖白玉黛王后那儿抬出来的,谁敢冒险参加竞买,请来出价钱吧;愿安拉赏赐你们吉利。”
“指安拉起誓,这是一桩冒险事情;我冒昧说一句,大家可不要埋怨我。我愿出二十个金币。”一个商人说。“我出五十个金币。”另一人说。于是在场的生意人纷纷增价竞买,直至增到一百金币时,老太监问道:“还有人愿意增价吗?”“我出一百零一个金币。”渔夫哈利法在旁一声叫了起来。商人们听了哈利法增价,大家认为他在开玩笑,都取笑他,奚落他,说道:“老相公,一百零一个金币卖给哈利法吧。”
“指安拉起誓,除他以外,我不卖给别人。渔夫!你来付款,把箱子带走吧;愿安拉借此赏你吉利。”
哈利法掏出金币,兑给仆人,办了交易手续。老太监当场把金币施舍出去,然后回到宫中,报告出卖箱子经过,王后听了欢喜快乐。
哈利法要把木箱扛回去,可是太重,扛不起来,只好硬着头皮把它顶在头上,挣扎着回到巷中。到了家门前,他放下箱子,已累得精疲力竭,喘不过气来。他坐下休息,回忆着自身的遭遇。“如果我知道这箱中装的什么东西,那该有多好啊!”他想。他开了大门,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把箱子弄到屋里。接着他想办法开箱子,可是始终开不开。他对自己说:“我到底着了什么迷才买回这个箱子呀?我非打破它,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不可。”于是他想尽办法开锁,却始终开不开。“管它的,摆到明天再说吧。”他想。
他要睡觉,却找不到安身的地方,因为他的斗室叫那个木箱给占满了。他只好爬到箱子上去安歇。可是刚睡了一忽儿,便感到箱里响动起来。他惊恐万状,瞌睡没有了,神志也给弄糊涂了,一骨碌爬了起来。“里面好象有妖怪。”他说,“赞美安拉,他没有叫我能打开箱子,否则黑天夜晚,这不会有好事的;他们向我一扑,我这就完蛋了。”
待了一会,没有什么动静,他这才回到箱子上睡觉。一忽儿,箱内突然第二次响动起来,而且响动的时间比头次长。哈利法跳将起来,说道:“又是一次灾难!太烦扰人了。”于是赶忙寻找灯火;可是他从没有闲钱制备灯火,只得跑出门外,向邻居呼吁、求援,大声喊道:“邻居们!街坊邻合们……”
当时同巷的邻舍人家差不多都已入梦;他们闻声,从梦中惊醒,问道:“哟!哈利法啊!你怎么了?”
“快给我拿灯火来吧,我叫妖魔给缠住了。”
人们觉得奇怪,都觉得好笑,果然借给他一盏灯。他持灯进屋去,拿石头砸破锁,打开箱子一看,见里面睡着一个仙女般的女郎。她原是吃了麻醉剂失去知觉的,现在她咳嗽吐出麻醉剂,苏醒过来,觉得气闷,因而动弹起来。
哈利法一见女郎,立刻趋前,说道:“指安拉起誓,我的小娘儿!你是从哪儿来的?”
她眯着眼,嚷道:“给我叫亚瑟密娜、奈尔芷萨①来吧!”
“这儿只有‘苔睦鲁候诺羽’②呀!”哈利法回答。
①“亚瑟密娜”:素馨花;“奈尔芷萨”:水仙花;这里是女人的名字。
②“苔睦鲁候诺羽”:指甲花。
她蒙眬睁眼,看见哈利法,吃惊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我到底是在哪儿呀?”
“你是在我家里哪。”
“难道我不是在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宫中吗?”
“你这个疯子!拉施德算什么东西?现在你是我的丫头了。你原来睡在这个箱子里,是我今天花了一百零一个金币把你买回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哈利法。”
“唉!好运不过昙花一现,我知道自己命中不会有那样的幸运呀!”她哈哈笑了一会,自解自嘲地说:“算了吧,还是不谈这个的好。你这儿可有什么吃的?”
“指安拉起誓,一点饮食都没有。说真的,我整整两天没吃喝了,现在正饿得要命呢。”
“你没有一块钱吗?”
“愿安拉保佑这个箱子!为买这家伙,抖光了我的口袋底,如今一贫如洗,一个子儿也没有了。”
“去吧!”女郎笑了一笑,“我饿了,向邻舍讨点食物给我充饥吧。”
哈利法起身,去到巷中,大声喊道:“邻居们!街坊邻舍们!”
巷中的人家都入睡了;他们闻声从梦中惊醒,问道:“哈利法哟!你怎么了?”
“邻居们!我饿了,一点吃喝的也没有。”
人们可怜他,有人给他一个面饼,另一人给他一些碎面包,第三人给他一块干酪,第四人给他一个胡瓜。他把食物抱在怀里,转回屋去,一股脑儿扔在女郎面前。
“吃吧。”他说。
“这叫我怎么吃呢?”她苦笑着说,“没有一杯水喝,我怕咽一口就得活活地噎死掉。”
“我给你装一坛水来好了。”哈利法说着拿起坛子,去到巷中,大声喊道:“邻居们!街坊邻舍们!”
“哈利法!今夜里你到底闹什么鬼呀?”邻居问他,觉得讨厌。
“感谢你们给我食物,我吃饱了肚子,渴得要命,请给些水喝吧。”
于是邻舍中这人给他拿来一杯,那人给他拿来一壶,第三人又给他拿来一瓦罐,一下子灌满了一坛子,他这才把水拿到屋里,摆在女郎面前。
“不需要别的东西了吧?”他问。
“对,现在不需要什么了。”
“那么给我说说你的来历吧。”
“该死的家伙!如果你不认识我,那么让我告诉你吧。我叫姑图·谷鲁彼,是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的妃子。我不幸横遭祖白玉黛王后的嫉妒、怀恨,拿迷药麻醉我,把我装在这个箱子里送出宫来。赞美安拉,这桩轻而易举的事件,也非他来收场不可,别人是无能为力的。一句话,我的这种遭遇,对你来说,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你非从哈里发拉施德那里发一笔大财,一跃而成为富翁不可。”
“他就是把我拘留在他宫中的那个拉施德吗?”
“不错,就是他。”
“指安拉起誓,那个愚顽,残暴的吹鼓手,我从来没见过比他更吝啬的人了。我教他打鱼,跟他合伙经营,他不仅欺骗我,而且昨天还狠狠地打我一百板,却只给我一枚金币;这叫我伤心透了!”
“别信口胡说八道!眼光要朝远处看。今后你跟他见面,应该礼貌些。这回你的愿望可以满足了。”
听了女郎的一席话,哈利法恍然如大梦初醒,知道安拉为未来的幸福开启他的心窍了。
“一切全都听你吩咐。”他说,“凭着安拉的大名,请你安歇吧。”
女郎果然和衣就寝,哈利法也离她远远地倒在屋角的地上,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女郎醒来,向哈利法索取笔墨、纸张,写信给哈里发的商人朋友,叙述她自己的情况、遭遇和被卖到渔夫哈利法手中的经过,向他呼吁、求救。她把信递给哈利法,嘱咐道:“这封信交给你;你带到珠宝市中,打听珠宝商伊本·格尔诺肃的铺子,把信交给他;你不必说什么。”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哈利法带着信一口气奔到珠宝市,仔细打听伊本·格尔诺肃的铺子。他根据人们的指点,找到铺子,走了进去,向老板问好。伊本·格尔诺肃朝他轻蔑地瞧一眼,随便招呼一声,问道:“你需要什么?”
哈利法把信递给他。他没有马上读信,认为他是前来乞讨的穷酸、潦倒之徒,因而吩咐一个仆人:“喂!赏他半块钱吧!”
“不,老板,我不需要你的接济,请先看信吧。”哈利法说。
伊本·格尔诺肃果然把信一看,知道个中底细,亲切地吻一吻信笺,又把它放在头上顶了一顶,然后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
“老兄,你家住在哪儿?”他问。
“你问我的住家做什么?你要上那儿去,偷走我的姑娘吗?”
“不,不是这么说;我是打算给你买些食物,好让你带去跟她一块儿吃喝罢了。”
哈利法老实地说出自己住家的巷名。“好啊!你这个倒霉家伙!这回安拉不会拯救你了。”伊本·格尔诺肃说。接着他呼唤两个奴仆,吩咐道:“你们跟这人上钱商沐候辛奴铺中,给我支取一千金币,快去快来。”
两个奴仆带哈利法去到饯庄,对老板沐候辛奴说:“我们奉主人的命令,前来支取一千金币。”老板果然付给一千金币。哈利法收下一千金币,随仆从回到珠宝商伊本·格尔诺肃铺前,见老板骑着一匹价值千金、长着斑花的大骡子,前后左右有奴仆伺候着,他身旁还有一匹鞍辔齐备的骑骡。
“凭安拉的大名,你来骑这匹骡子吧!”伊本·格尔诺肃对哈利法说。
“我不骑;指安拉起誓,我怕跌下来呀。”哈利法断然拒绝。
“指安拉起誓,你非骑不可。”
迫不得已,哈利法只得战战兢兢地跨了上去,倒骑在骡背上,紧紧捏着骡子尾巴,吓得吼叫起来。骡子闻声一跳,他无法控制,霎时一跟头栽下马来,惹得人群哄然大笑。他埋怨道:“我不是对你说我不要骑这匹大毛驴吗?”
伊本·格尔诺肃不理睬,把他撇在街头,率领仆从,径到王宫报告消息,并转到哈利法家中,带走了姑图·谷鲁彼。
哈利法蹒跚奔回家去照管姑娘,刚到巷口,便见同巷的邻居一丛丛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在谈论什么。他侧耳细听,只听得有人说:“到现在为止,哈利法这个人太可怕了!你瞧,他到底打哪儿弄来的那个娘儿呢?”“这个疯狂的鬼东西,”另一个人说,“也许他在路上见她醉倒,这才把她抱进自己家中去的吧。现在他一定是明白自己的过失而躲开了。”
哈利法不顾流言蜚语,趁他们谈得起劲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哦!你怎么了?可怜的人啊!”邻居一见哈利法便嚷起来,“你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什么事吗?”
“不,指安拉起誓,我一点也不知道。”
“刚才一群奴仆拥到你家里,把你偷来的那个娘儿给带走了。他们还到处找你,幸亏没有找到你。”
“他们凭什么带走我的姑娘?”他怒气冲冲地说,看也不看他们,回头就走;只听得其中有人说:“要是他在家里,早被他们杀了。”
哈利法一口气奔到珠宝市,见伊本·格尔诺肃还骑在骡上。他走过去,说道:“指安拉起誓,你耍手法蒙混我,暗中却使奴仆弄走我的姑娘;你不该这样做呀!”
“疯人!你住嘴,跟我来吧。”
伊本·格尔诺肃带哈利法去到一幢非常华丽的屋子里,见姑图·谷鲁彼坐在屋中一张金质床上,有十个月儿般美丽的姑娘小心伺候她。伊本·格尔诺肃一见姑娘,赶忙趋前,跪下去吻了地面。
“为买我而花掉他全部积蓄的那位新主子,你怎么对待他的呢?”姑图·谷鲁彼问。
“太太,我给过他一千金币了。”伊本·格尔诺肃说,接着把哈利法的情况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
“原谅他,他是一个平凡人嘛。这儿还有一千金币,是我赏给他的。若是安拉意愿,他从哈里发手中能够获得足以致富的一笔巨款呢。”
他们正在叙谈的时候,哈里发的差人突然赶到,前来迎接姑图·谷鲁彼。这是哈里发知道她被救,住在伊本·格尔诺肃家里的消息以后,抑制不住惦念的情绪,所以立刻派人前来接她回宫的。
姑图·谷鲁彼带哈利法同行,匆匆赶到宫中,倒身跪在哈里发面前,吻了地面。哈里发起身迎接,亲切地安慰她,问她跟那个买她的人之间的情况。她回道:“那个男人,人们都叫他渔夫哈利法;现在他等在王宫门前呢。据他说,由于合作打鱼,他跟主上彼此之间帐目不清,还需要另行结算呢。”
“他果然等在宫门外面吗?”
“果然。”
哈里发吩咐带他进宫。渔夫哈利法去到宫中,跪在哈里发面前,祝他长命富贵,万寿无疆。哈里发感到惊奇,追问他的来历。他把自己的经历,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哈里发听了,很感兴趣,忍不住哈哈大笑。继而他又把最近的经过,宦官跟他之间的交易,宦官给他一百金币凑足一百零一个金币,市中收买木箱等等,从头到尾,详分缕析地说了一遍。哈里发听了,开怀大笑,顿觉心情舒畅。
“你这位成人之美的善良的人呀!我们应该大力帮助你呢。”哈里发说,随即下令,赏他五万金、宫服一套、骑骡一匹、婢仆数人,并规定每月发给津贴五十金。从此,渔夫哈利法不仅有了崇高地位,备受哈里发的尊敬信任,而且一下子变为富翁,前呼后拥,跟帝王毫无区别。他受了丰富的赏赐,享受崇高的待遇,不禁感激涕零,跪在哈里发面前,吻了地面,然后告辞,洋洋自得,大摇大摆地走出王宫。
他走到王宫门前的时候,先前给他一百金币的那个宦官一眼看见他,认识清楚,趋前说道:“渔夫!你哪儿来的这些财物呀?”
他把前后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宦官听了,明白他自己是使渔夫致富的原因,不禁十分高兴、快乐,说道:“你有这么多财物,不肯分给我一点享受吗?”
哈利法伸手掏出装着一千金的一个钱袋,递给宦官。“收回你的金钱吧,”宦官说着把钱袋还给渔夫,“愿安拉借此使你大吉大利。”
宦官虽穷,可是性格慷慨、廉洁,因此哈利法十分钦佩他的为人,对他表示无限的敬意,亲热地向他告别,骑上骡子,在仆从的簇拥下,离开王宫。一路之上,人们成群结队地站在街头看热闹。他带领仆从,去到一家旅馆门前,刚下马,一下子就被人群围起来,纷纷询问他致富的原因。他把自己的经历、情况,详细告诉他们,然后在旅馆中暂且住下,接着从事物色居室,买了一幢美丽的房屋,并花一笔巨款,精心装饰、陈设,终于把屋子弄得富丽堂皇,象乐园一般,然后搬进去定居,并娶有名绅士的女儿为妻。从此他安了家,落了户,丰衣足食,享尽人间清福,满心高兴快乐,万分感谢安拉的恩赐。
之后,哈利法经常进宫谒见哈里发,陪他闲谈、吃喝,在哈里发的爱护、关怀下,有了崇高的名誉、地位,过着如意、快乐、舒适的幸福生活,直至白发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