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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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德施尔和哈娅图·努夫丝的故事

相传古代施拉子国王名叫赛义府·艾尔宰睦·沙,权势很大,但美中不足,他已年满花甲,膝下还没子嗣。因此,他忧心忡忡地召集哲人和医士,对他们说:“我老了,至今还没子嗣。我的情形和王位的继承制度,不言而喻,你们是清楚的。现在我所担心的是:我死后,社稷和庶民的前途问题。”

“主上,我们可以给陛下配制一种药剂,若是安拉意愿,会有成效的。”哲人和医士听了国王的谈话,欣然许下诺言,并诚惶诚恐地忙着配制药剂。

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服了药剂,与王后同房后,王后果然怀孕。妊娠期满,生下一个月儿般美丽可爱的儿子,取名艾尔德施尔。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老年得子,爱如掌上明珠,苦心孤诣地抚养、教育。好不容易,艾尔德施尔太子终于年满十五岁了,知书识礼,对文学很有造诣。

跟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同时代的伊拉克国王,名叫阿补督勒·哥迪尔,膝下有个独生女儿,叫哈娅图·努夫丝,生得象太阳一样美丽可爱。可是她性情乖僻,向来讨厌男子,因而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说男子。波斯王子曾经屡次向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求亲,希望跟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结婚。国王征求公主的意见,她却断然拒绝说:“我这一辈子不想结婚了,如果父王要强迫我结婚,我便自杀了事。”

艾尔德施尔太子听说哈娅图·努夫丝公主非常美丽,一心向往,希望娶她为妻,并向国王表明心意。国王见太子心情迫切,顿生同情、怜悯心肠,慨然答应满足他的愿望,并派宰相前往伊拉克,向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提亲。

宰相奉命去到伊拉克,向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求亲。国王断然拒绝,宰相败兴而返。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听了宰相的回报,知道对方拒绝,感到左右为难,大发脾气:“象我这样的国王,派使臣去向另一个国王提亲,难道对方还不愿意吗?”盛怒之下,他即刻下令军中,大张旗鼓地备办帐篷、粮秣,准备远征,即使为此次征战而负债也在所不惜。他还宣称:“此去若不踏破阿补督勒·哥迪尔的国土,杀尽斩绝他国中的男人,消灭他的遗迹,夺走他的钱财,誓不回国。”

艾尔德施尔太子听了国王誓师远征的消息,赶忙来见国王,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说道:“父王不必为此事操劳,也不必兴师动众,调遣这么多的兵将,花这么多的钱财。因为父王比伊拉克国王强大,大兵一旦开到,势必攻破他的城池,杀死他的人马,掳走他的钱财,甚至于连他本人也难免不被杀戮。这样一来,他的女儿知道她父亲和其他的人因她而遭殃受害,结果只会自刎而死。要是她果真死了,我会因她之死而丧生的。她死了,我是绝对不要活下去的。”

“儿啊,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这是我自身的事,让我自己想办法好了。我打算扮成商人,先想办法跟公主见面,然后再进一步谋求解决婚姻问题的策略。”

“你决心要这样做吗?”

“不错,我是决心要这样做的。”

国王唤宰相到跟前,吩咐道:“你陪随太子——我心头上的果实,去伊拉克旅行一趟,帮助他达到他的目的,好生保护他,利用你的智慧替他出谋划策。从今天起,你算是代表我跟他在一起了。”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宰相欣然接受委托。

国王给太子预备了三十万金币和大批珍珠、宝石、金银首饰、名贵衣料、货物和其他旅途上必需的物品。

太子向王后辞行,吻她的手,求她代向安拉祈祷。王后虔心虔意地替太子祈祷、祝愿一番,然后起身,打开她自己的库藏,选出一批珍珠宝石、金银首饰、上好衣服和绫罗绸缎,以及历朝遗留下来的无价之宝,慨然送给太子,让他拿去做本钱。

太子、宰相和仆从都打扮成商人模样,用牲口驮着货物,并携带着旅途中需要的各种物品,辞别国王、王后和皇亲贵戚,然后动身起程,在荒原漠野中继续跋涉了一天。黑夜降临,他们在野外露宿,太子眼看前途茫茫,顿感心烦意乱,凄然吟道:

热烈的爱情增加我的病情,

我身受灾难侵袭却无人救援。

我眼睁睁等待北斗星露面,

俨然是拜倒在爱情脚下最忠诚的奴婢。

我直等到晨星一旦闪现,

才抖擞精神表达满腔恋念情绪。

我发誓:偿还情债之期还未到限,

我只得眼巴巴终夜辗转床第。

为愿望早日实现弄得我精疲力尽,

搬开你我的耐性只会日益减退。

我耐心等候安拉使我们结为眷属,

让嫉妒者和仇人恼羞成怒。

太子吟罢,伤感过度,一时昏迷不省人事。宰相赶忙往他脸上洒蔷薇水进行急救。待太子慢慢苏醒过来,他便好言安慰他说:“太子殿下,你权且忍耐一时吧。现在你已经踏上走向目的地的旅程了。忍耐终于会带来快乐的。”宰相一再安慰、劝告太子,让他镇静下来,然后动身起程。在漫长的旅途中,太子迫不及待,一心想念着心爱的人儿,凄然吟道:

遥远的距离增加我惶惑不安的心情,

熊熊的火焰在我心中越烧越烈。

爱情使我一旦变成白头,

眼泪忍不住夺眶奔流。

指创造枝叶的至高主宰,

我向可爱的一心向往的人儿起誓:

为追求你的爱情我所肩负的一切,

情场中任何人都担当不起。

请向夜晚打听我的情形,

它会透露我通宵不寐的消息。

太子吟罢,诉说他内心无可抑制的激情,忍不住痛哭流涕。宰相任劳任怨地安慰他,劝告他,并许下诺言:无论如何,总要使他达到目的。于是他们继续旅行,经过几昼夜的跋涉之后,终于在一天的日出时,到达白玉佐武城郊。宰相指着城郭说:“太子殿下,我给你报个喜信吧:咱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你看,那就是白玉佐武城呀。”

太子听了宰相之言,感到无限的快慰,欣然吟道:

朋友啊!如今我正醉心于爱情,

爱情牢不可破地建立在我心里。

我象长夜不眠的丧子者那样悲哀、哭泣,

在漫长的黑夜里迷恋者难得别人的怜惜。

大凡风暴从你那方面刮起,

我的心脏便随之感到寒栗。

眼内暴雨般涌出泪水,

心儿就在附近的泪海中游泳。

宰相带着太子和仆从进入白玉佐武城,找到一家大旅店,租了三间仓房,把钱财、货物堆存妥帖,然后住下来静静地休息了几天,待恢复疲劳之后,这才开始替太子谋划策略。他对太子说:“我有个打算,若是安拉意愿,按此办法去做,这对实现你的愿望是有好处的。”

“智谋双全的宰相啊!你有什么打算,只管照你的想法去做好了,安拉会叫你的主意成为正确、可行的事实哩。”

“我打算在匹头市中替你租个铺子,让你坐在铺里经营生意。因为任何官宦人家和普通老百姓,都要上匹头市去买衣料,因此可以接触的人自然就多。我认为你要是能坐在铺中经营生意,来买东西的人看见你,一定会喜欢你亲近你,这对促成你的愿望是有帮助的。因为你的形象不凡,容貌漂亮,看见你的人会产生愉快心情而乐意接近你呢。”

“你只管按照你的想法和看法去做吧。”太子欣然同意宰相的想法和做法。

宰相和太子每人换一身最华丽的衣服,随身带一千金币,一起去到市中。街上的行人看见太子标致的形貌,都感到惊讶,不约而同地惊叹起来:“赞美、祝福造化这个美少年的安拉!他是伟大、卓越的造物主呀。”接着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这个少年不是人类,他是一个慈祥的天使。”有人说:“难道是管天堂门的李子旺一时疏忽大意,忘记关天堂门,这个仙童才偷偷地跑出来的吗?”人们都追随着宰相和太子看热闹,直来到匹头市中。当时有个庄重、严肃的老人走到宰相和太子跟前,先向他俩问好,然后说:“请问两位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吗?”

“老人家,你是谁?”宰相问老人。

“我是本市区的监管人。”

“老人家,你要知道:这个孩子是我的儿子。我打算在这条街上替他租个铺子,让他坐在铺中经营生意,学习买卖的知识、本领,以便将来他成为商界的一个行家。”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市场管理人说着即刻给宰相拿来一间铺子的钥匙,并吩咐掮客一同去把铺子打扫、收拾出来,供他使用。

宰相租到铺子,把货物搬进去陈列起来,并替太子预备一个驼绒厚坐垫。一切准备妥帖之后,便择吉开张。太子坐在绒垫上,有两个衣著非常考究的仆人在左右伺候,另外还有两个聪俊的埃塞俄比亚男仆打杂。宰相吩咐太子好生保守秘密,以便借此达到目的,并嘱咐他把在铺中所碰见的事物,逐日告诉他。

太子坐在铺中经营生意买卖,显出容光焕发的面目,象一轮光辉灿烂的明月,非常惹人注目。人们听说他漂亮,虽然不买东西,也相率到市中来亲眼看看他的容貌。看见他的人,都同声称羡,惊佩造物主的伟大创造。由于看热闹的人太多,市中拥挤不堪,致使行人无法通过。太子摆着头左右观看,见人群都呆呆地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感到心烦意乱。他一心所希望的是,结识一个与宫廷有关系的人,从而获得有关公主的消息。但是这个愿望无从实现,因而越发感到心灰意懒,大有一蹶不振之意,幸亏宰相每天都宽慰他,答应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促使他的愿望实现。这种情况一直延续了很长时间。

有一天太子照例坐在铺中经营生意买卖,顾客中有个面貌严肃、庄重的老太婆,身著虔诚信徒的服装,领着两个月儿般美丽的姑娘,慢步走近太子,仔细端详他一番,随口赞道:“赞美安拉,是他创造出这个美丽可爱的形象呀。”接着她向太子问好。

太子回问老太婆好,并照拂她在身边坐下。于是两人攀谈起来。老太婆问道:“漂亮的小伙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印度来的,老伯母。我是抱着观光、游览的心情到贵国来经营的。”

“蒙你光临敝国,我们深为荣幸。请问你铺中销售什么样的布帛?请拿适合官宦人家使用的衣料给我看看吧。”

太子听了老太婆的口气,欣然说道:“我们铺中有各式各样的布帛。你老人家要买上等货吗?我可以拿给你过目。”

“孩子,我要买价格最贵、质料顶好的布帛。”

“你老人家应该告诉我是买给什么人用,以便我拿最适当的给你看。”

“你说的对,孩子,我是买给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用的。她父亲阿补督勒·哥迪尔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也是这个国家的君王。”

太子一听她提哈娅图·努夫丝的名字,心怦怦地跳个不止,顿时欢喜若狂,忘了使唤仆人,自己伸手拿出盛着一百金币的一个钱袋,一古脑儿塞在老太婆手里,说道:“这是给你做洗衣费用的。”接着又从包袱中取出价值一万金币的一袭名贵衣服,递给老太婆说:“这是我带到贵地来销售的一种货物。”

老太婆看见这样名贵的衣服,非常满意,问道:“好纯善的孩子啊!这袭衣服,要卖多少钱呢?”

“不用付款,请拿去用吧。”

老太婆谢谢太子,再一次询问衣价的时候,太子剀切地说:“指安拉起誓,这袭衣服是送给公主穿的,我不把它当商品出卖。如果公主不肯收受,那就作为招待客人的礼物,转送给你老人家好了。赞美安拉,是他使我有机会和你碰头见面的。今后要是我有什么事情,还得请你老人家多多帮忙。”

老太婆对太子能说会道的口才、非凡的慷慨行为和周全的礼貌,感到惊讶、钦佩,问道:“我的主人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艾尔德施尔。”

“指安拉起誓,这个名字稀奇极了,一般王子皇孙才叫这个名字哩。你是商人的子弟,怎么也叫这个名字呢?”

“这是因为家父过分爱我的缘故,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其实人的姓名,倒不见得一定表示什么意思。”

老太婆十分钦佩太子的应付本领,再一次要求他:“孩子,还是请你算一算这袭衣服的价钱吧。”太子却赌咒发誓,坚决不取分文。老太婆这才剀切坦率地说:“亲爱的孩子,你要知道:诚实是待人接物首要的事情。今天你对我这么慷慨、仁慈,这显然是有缘故的。告诉我你的实情和目的吧,也许你有什么需求,我当全力以赴地帮助你,替你解决困难。”

太子听了老太婆的由衷之言,赶忙把手放在她的手中,同她商量,求她严守秘密,然后把他钟情哈娅图·努夫丝和希望跟她结婚的愿望,直言不讳地说给老太婆听。

老太婆听了太子的叙谈,摇着头说:“这是你的实情。不过我的孩子,聪明人说过一句流传广远的谚语:‘假若别人不同意你要做的事情,这就不该强求。’我的孩子,你既然出身于商人的家庭,即使你掌握着宝藏的钥匙,也不失为商人的身份。如果你希望抬高身份、等级,无妨向法官或其他官吏的女儿去求婚。可你怎么偏要追求国王的女儿呢?须知: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是个不谙世故的处女,从小生活在深宫后院,从来没见过世面。她虽然年轻,可是聪明、伶俐、机智、活泼、头脑清楚、行为端正、见识卓越。她是个独生女儿,所以在国王心目中,公主比他自己的生命、灵魂更可贵,因此他每天清晨去看她,陪她进餐,宫里的人,谁都害怕她。因此种种,我的孩子,你别以为会有谁敢跟她谈这方面的问题,我自己也没法做这样的事情。指安拉起誓,我的孩子,我一心爱护你,恨不得让你和她在一起,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我要替你出个主意,或许安拉会因此而把你的心病给医好的。总而言之,我将不惜生命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促成你的愿望实现。”

“老伯母,你打算给我出个什么主意呀?”

“让我替你向宰相或别个官吏的女儿去求亲吧。如果你真同意我这样做,我这就可以答应你的要求。须知,任何人都不可能一步登天的。”

太子听了老太婆的建议,非常礼貌、机智地说:“老伯母,你老人家是非常聪明而善于处事的人。请你告诉我:一个患头痛病的人,他会把手包扎起来吗?”

“不,指安拉起誓,我的孩子,当然不会的。”

“那我的情况也是这样的,因为我一心一念只是追求公主,除她之外,别人的爱情是杀不死我的。指安拉起誓,如果在这方面得不到指引和援助,我就非死不可了。老伯母,我是异乡人,眼睛快要哭瞎了。求你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吧。”

“指安拉起誓,我的孩子,你的一席话把我的心肝给割碎了。这样的事,我的确是无法办到的,是寸步难行的。”

“我只要你替我捎一封信进宫去,交给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并代我吻一吻她的尊手。”

“你要跟她谈什么,只管写在信里,我替你捎去交到她手里好了。”老太婆慨然答应太子的要求。

太子听了老太婆的回话,喜得几乎飞腾起来,立刻吩咐仆人拿来笔墨纸张,匆匆写了下面的寄情诗:

为追求爱情我吃尽奔波、跋涉的苦头,

愿你——哈娅图·努夫丝啊——慨然答应我的要求。

当初我的生活一向过得舒适、甜蜜,

到如今只落得凄惨、悲切,不堪回首。

我一直失眠,通宵合不上眼皮,

陪我夜谈、聊天的人在漫长的黑夜里一个个相对挥泪、饮泣。

我这个悲哀、苦恼的痴情者眼睁睁等待你的恩顾、怜惜,

因为追求爱情我一直哭破了眼皮。

倘若我所期待的黎明果真不肯降临,

这说明我是醉汉般陶醉在虚无缥缈的梦幻里。

太子写毕,折叠起来,亲切地吻了一下,然后递给老太婆,并伸手从箱中取出装有一百金币的一袋钱,塞在老太婆手中,说道:“请把这份钱分给这两个女仆吧。”

老太婆当面拒绝:“指安拉起誓,我的孩子,你我之间,实在不该这样客气,我没有理由收受这个。”

太子谢谢老太婆,说道:“无论如何非请你收下不可。”

老太婆收了钱,吻过太子的手,然后告辞,一直回到宫中,来到哈娅图·努夫丝跟前,对她说:“小姐,我给你带来一件这座城中的人从来没有见过的宝物了。这件宝物是从一个美少年手中弄到的。那个美少年呀,他生得非常漂亮,是人世间绝无仅有的。”

“乳娘,那个少年是从哪儿来的?”

“据说是从印度来的。他给我这袭镶珠宝玉石的锦缎衣服,是波斯、罗马帝王穿戴的御用之物。”老太婆说着展开手中的衣服。衣服上无数的珍珠宝石闪烁发光,顿时照亮了宫室,致使宫人个个感到惊异。公主仔细打量一番,认为衣服的价值,远远超过她父亲的整年税收。她问老太婆:“乳娘,这袭衣服,是你从他本人手中拿来的,还是别人给你的?”

“是从他本人手中得到的。指安拉起誓,他身边有奴仆,非但人生得标致,而且性情温良,心胸宽阔,为人慷慨大方。除你之外,比他更美丽可爱的人,我生平没见过。”

“这就奇怪了。他是一个生意人,怎么会有这种非金钱可以计价的宝贵衣服呢?乳娘,这袭衣服,他要多少钱?”

“他根本没提价钱,只对我说:‘我不把这袭衣服作价当商品出卖,而是当礼物送给公主,因为除她之外,别人是不配穿这袭衣服的。’所以他把你让我带去的钱给退回来了,而且赌咒发誓说分文不取。他还对我说:‘如果公主不接收,那就送给你吧。’”

“指安拉起誓,这显见得他是个慷慨、度量过人的人;我只怕这样的事,将来惹是生非。乳娘,你干吗不顺便问一问他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

“小姐,我问过他了。我说:‘你有什么需求吗?’他说:‘我是有需求的。’可他没告诉我到底他需求什么,只是递给我这张纸卷,嘱咐道:‘请捎进宫去,呈给公主吧。’”老太婆说着把信递给公主。

公主从乳娘手中接过纸卷,打开过目之后,情况顿时大变,她那泰然自若的脾性一点也不存在了,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恶狠狠地责问老太婆:“该死的乳娘哟!我来问你:胆敢对国王的女儿说这种话的那个狗子,他叫什么名字?我与这狗子之间有什么亲戚关系?他凭什么给我写信?指伟大的安拉起誓,如果不是畏惧安拉,我非派人去把他的手臂捆绑起来,拉破他的鼻子,割掉他的耳朵,然后把他吊死在匹头市中示众不可。”

老太婆听了公主的咒骂,吓得面无人色,张口结舌,浑身发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继而她鼓足勇气,小声说:“小姐,你温和些。他在信中说些什么,致使你这么烦恼?莫非他写给你的是一份请愿书,向你诉说他的贫困或委屈,借此求你救济他,或者替他申冤雪耻?”

“不。我的乳娘啊!指安拉起誓,这不是什么请愿书,而是一首歪诗,说的都是鄙语、丑话。不过我的乳娘啊!这个狗子如此狂妄,总是跟下面三种可能之一分不开的。第一,他是失去理性的一个疯子;第二,他想找死路或者要我帮助他对付恶霸、强暴;第三,他听说我是这座城市中随便就跟要求者同床过夜的淫妇。他给我写这首歪诗,其目的是要气坏我,使我变成疯子。”

“小姐,指安拉起誓,你说的对。不过你住在巍峨坚固的深宫后院中,风刮不到,鸟飞不进,对那个愚昧无知的狗子,尽可置之度外,不必斤斤计较地拿他当一回事。但是你无妨给他写封警告信,狠狠地骂他一顿,甚至于拿死威胁他。你还可以直截了当地质问那个为营谋一块钱而不惜长期在荒郊漠野奔波跋涉的狗商人,问他怎么认识你而给你写信。你发誓警告他:如果他还不从沉梦、酣醉中清醒过来,就把他吊死在市场中示众。”

“我若给他写信,就怕他另有企图,会肆无忌惮地更加放诞起来。”

“他一无权力,二无地位,怎么能对咱们有所企图呢?而你给他写信,是可以斩断他的念头,增加他的畏惧心情的。”老太婆一再生方设法地怂恿公主给太子写回信。

公主首肯,吩咐拿来笔墨纸张,终于写了下面的诗,回复太子:

告诉你这个自称投身爱情而备尝熬夜苦头的人,

你在胡思乱想、痴人说梦中消磨时辰。

难道你妄想登天揽月?

莫非人世间有谁能达到与日月接近的目的?

我忠告你必须谨言慎行,

因为你所处的是接近死亡的境地。

倘若你再提说这种要求,

必然要受到严厉的处分。

我在诗中谆谆尽了忠言,

愿你去做聪明、伶俐、彬彬有礼的诗人。

指创造宇宙万物的主宰起誓,

并指用灿烂的星辰装饰苍天的主宰起誓:

如果你再重复已经说过的语言,

必定要遭受吊死在树枝上的极刑。

公主写毕,折叠起来,递给乳娘。老太婆带着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写的回信,走出王宫,一直去到艾尔德施尔太子的铺中,把信交给他,说道:“请读回信吧!你要知道,公主读了你写给她的信,大发雷霆,怒不可遏。幸亏我费了许多唇舌,再三再四地从中劝慰、说服,她才勉强给你写这封回信的。”

太子欣然接过去,打开过目之后,大失所望,气得痛哭流涕。老太婆眼看太子伤心哭泣,心里很难受,说道:“我的孩子,象你这样的人,安拉是不会让你伤心流泪的。你做了这种事,她还给你写回信,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宽大、慈悲的呢?”

“老伯母,她在信里拿杀头、上吊来威胁我,禁止我再给她写信。现在我该怎么办才能应付这种局面呢?指安拉起誓,我觉得索性死了反而比活着好。不过我恳求你,劳驾再替我给她捎一封信去。”

“你写吧!我替你捎去,并保证给你带来回信。指安拉起誓,为使你的愿望实现,我一定冒着生命危险去奔走。只要能求得你的满意,即使牺牲老命,我也在所不惜。”

太子衷心感激老太婆,亲切地吻她的手,然后执笔写了下面的诗:

我为钟情于你而受到杀身的威胁,

不过死期有定,杀头只会给我带来安息。

情场中我既然处于被驱逐、排斥之列,

干脆死掉比在纠缠中苟延残喘更幸运。

我这个孤苦无援的迷恋者若蒙你垂青、接见,

这当中斡旋、奔走者的德行必然深受称赞、感激。

你们只管执行决心要做的一切,

反正我是俘虏中变成你们的奴隶之一。

我无法强制爱慕你的激情,

因为爱情是出自内心不可抑制的强烈表现。

为爱情病得奄奄一息的我恳求小姐慈悲、怜惜,

因为凡是对自由民一往情深的人应该受到原宥。

太子写毕,折叠起来,递给老太婆,并送给她两袋钱,每袋中盛着一千金币。老太婆拒绝接受,太子发誓,非要她拿走不可,她才半推半就地收下,并表示感谢,说道:“我一定要使你达到目的,一定要叫你的情敌碰一鼻子灰。”

老太婆带着艾尔德施尔太子的信,回到宫中,走进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绣阁,把信递给她。

“这是什么?”公主指着信问,“乳娘,你带着信去,又带着信来,咱们竟然同外界交往起来了。我只怕消息传出去会惹是非呢。”

“小姐,哪能会这样呢?谁敢谈论这个呀?”

公主从老太婆手中接过信,打开过目后,知道内中底细,气得拍着巴掌埋怨道:“咱们叫这小子给干扰了,我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儿找到我们的!”

“小姐,指安拉起誓,你再给他写封信吧。不过此次须加重语气,不要跟他客气,写粗鲁些,无妨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从此之后,如果你再给我写信,我就杀你的头。’”

“乳娘,我知道这个办法不济于事,最好是跟他断绝书信往来。假若狗子执迷不悟,仍不接受前一封信的警告,我就索性砍掉他的脑袋。”

“那你再给他写封信,说明这种情况吧。”老太婆再一次催公主写回信。

哈娅图·努夫丝公主不胜其烦,吩咐取来笔墨纸张,执笔写了下面的威胁诗:

对灾难疏忽、大意的人哟!

难道你想驾云登天不成?

对我怀有痴情、单思的人哟!

岂不是要升天揽月?

我将把你抛进熊熊不灭的火坑里,

让你成为利剑下的牺牲品。

劝你这个朋友即刻离开这走不到头的遥远历程,

因为眼睛看不见的隐蔽事情,往往使人一旦变成白发老人。

请接受我的忠言,赶快抛弃你的痴情,

反正这是不适合的事情,必须即刻回头。

公主写毕,重读一遍,觉得措辞得当,欣然折叠起来,递给老太婆。她带着回信,匆匆走出宫殿,一直来到艾尔德施尔的铺中,把信交给他。

艾尔德施尔太子接过信,打开过目之后,垂头呆然凝视地面,缄默不言不语,手指却不停地画来画去。老太婆觉得奇怪,问道:“我的孩子,你怎么不说话呀?”

“老伯母,我能说什么呢?她写信威胁我,使用的言词更加残酷、可怕了。”

“你随随便便地再给她写封信吧,有我保护你。你只管放心,我一定要让你同她见面。”

艾尔德施尔衷心感谢老太婆的关怀,亲切地吻她的手,然后执笔写了下面的诗:

你的心不肯向求爱者表示怜惜,

追求者的热烈渴望也不屑一提。

一双慧眼闪烁着灿烂的光辉,

漆黑的夜间依然清澈、透明。

一个被爱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离乡人,

求你优待、怜惜并慷慨施恩。

黑夜里他一直淹没在泪海里,

通宵辗转合不了眼皮。

爱情使他悲伤、恐惧,

恳求你别割断他的一线希冀。

太子写毕,折叠起来,递给老太婆,并酬谢她三百金币,说道:“给你,拿去做洗衣费吧。”

老太婆谢谢太子,吻过他的手,然后告辞,回到宫中,进入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绣阁,把信递给她。

公主拆开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后把它扔在地上,即刻站了起来,蹬着镶珠玉的金拖鞋,怒气冲冲地直奔她父亲的寝宫。她的眼睛冒出忿怒的火星,谁见了都不敢和她接近、交谈。她来到国王的寝宫中,问国王的去向。宫娥彩女们毕恭毕敬地回答她说:“小姐,主上出外打猎去了。”

公主象发怒的狮子,转身回到绣阁里,整整三个钟头没同任何人说一句话。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她的怒气慢慢消除,容颜逐渐平静下来,乳娘试探着走近她,跪下去吻了地面,轻言慢语地说道:“小姐,刚才你上哪儿去了?”

“上父王的寝宫去了。”

“小姐,你有什么事要做,难道没人代劳吗?”

“我亲身去跑一趟,只是为了要把那个狗商人纠缠我的情况告诉父王,请求父王派人把那个狗子和他的伙伴逮捕起来,通通吊死他们,从此不许一个外路商人呆在我们这座城市里。”

“如此说来,我的小姐啊!难道你亲身去见国王,仅仅是为的这个吗?”

“是的,就是为了这个。不过父王出外打猎去了,我没碰见他。这件事等父王回来再说吧。”

“小姐,求安拉保佑!你是个聪明人,可我不明白,你干吗要让国王知道这种不可告人的诳言诞语呢?”

“为什么不可以呢?”公主不服气。

“小姐,你想一想吧:要是你在寝宫中碰见国王,把这件事源源本本地讲给他听,他一怒之下,下命令把商人们通通吊死在他们铺前,老百姓见了,难免要问处他们死刑的原因,那时会有人回答说:‘因为他们企图诱惑公主。’这样一来,跟你有关的消息便一下子传开,人们以讹传讹,有的说:‘她离开宫室,跟商人们在一起混了十天,叫他们饱享艳福。’有的人甚至于另造别种不堪耳闻的谣言,总之人言可畏。小姐,你要知道:妇女的名誉象奶汁一样,极微的尘埃都可污染它。妇女的名节也象玻璃,碰破了就无法弥补、修理。因此之故,小姐呀!你应该深思熟虑,这件事千万不可让国王和其他的人知道,免得玷污你的好名节。总而言之,人们的谈论,对你丝毫不利。凭你的聪明智慧,请仔细考虑我的忠言吧。如果你认为我的意见不对,那就照你的办法行事好了。”

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听了老太婆的一席话,深思熟虑一番,觉得不无道理,便对她说:“乳娘,你说的非常正确,可是我的心老被忿恨、怨气蒙蔽着,所以想不到事情的结局。”

“你不透露这件事的念头是很好的,能博得安拉的赞许。不过对那个卑鄙、无耻的狗商人,咱们可不能缄默。你再给他写封信,对他说:‘告诉你这个商界中卑鄙的败类:假若不为父王狩猎而离开宫殿,我一定请求他立刻下命令把你和你的邻居通通绞死。关于这件事,你是得不到甜头的。我指安拉向你发誓,假若你敢再放厥词,我就要你的命,非把你从地面上灭迹不可。’你的语调尽可放强烈、严厉些,俾他幡然打消原来的念头而醒悟过来!”

“如果我这样对他说,他能放弃先前的念头,不再来纠缠我吗?”

“我要当面对他说明情况,说明你决心把他的不法行为报告国王的经过。这样一来,他怎能不抛弃追求你的念头呢?”

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相信乳娘的话,吩咐取来笔墨纸张,写了下面的诗:

你口口声声要求同我们联系在一起,

希望我们满足你的愿欲。

人往往死于自身的欺诈行为,

他的追求只会给他带来灾星。

你既无地位,也不掌握权力,

更非出身于帝王将相们的行列。

倘若我们同一门第中有谁做出这类事情,

他一定会被恐怖和白热的战火所吓退。

今日我且饶恕你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也许你即将知悔而退。

公主写毕,折叠起来,递给老太婆,说道:“乳娘,你好生禁令那个狗子,叫他别逼我砍他的头,免得连累咱们也犯过失。”

“小姐,指安拉起誓,我不会让他有缝可钻的。”老太婆说罢,带着信离开王宫,径直来到艾尔德施尔太子的铺中,边问好边把信递给他。

太子回问老太婆好,把信从她手中接过去,拆开过目之后,摇头叹道:“我们是属于安拉的,我们都要归宿到安拉御前去。”继而他对老太婆说:“老伯母,我的忍耐力日益减小,我的身体越来越衰弱,这该怎么办呢?”

“我的孩子,你坚持忍耐吧,临了,安拉总会让你有出路的。现在你心里有什么话,只管写下来,我替你捎进宫去,再给你带回信来。你应该放宽胸怀,不必愁眉苦脸地恁自苦恼。若是安拉意愿,我非想办法让你和她见面不可。”

太子祝愿老太婆几句,然后执笔写了下面的诗:

爱情场中倘若没人助我一臂之力,

情人的暴戾即将成为致我死命的凶器。

我心脏里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白天黑夜没有安定、宁息的余地。

你是我最终的目的,我怎能停止追求?

因此凡是情人给予的一切,我都甘心接受。

恳求安拉满足我的愿欲,

因为恋念美人我已走到毁灭自身的边缘。

但愿安拉在这方面早作判决,

因为我经受着被抛弃的威胁。

太子写毕,折叠起来,递给老太婆,并酬谢她四百金币。老太婆带着信和钱满载而归,一直回到宫中,进入哈娅图·努夫丝的绣阁,把太子的回信递给她。公主拒不接收,问道:“这是什么?”

“小姐,是那个狗商人写给你的回信。”

“你按照我的吩咐禁止他没有?”

“禁止了。这是他的复信。”老太婆把信递过去。

公主把信接过来,拆开过目之后,回头问道:“当初你对我所说的话,哪里有什么效果?”

“小姐,他不是在信中向你表示悔悟而不再犯了吗?他不是求你饶恕他的过失吗?”

“不!指安拉起誓,他并未这样做,而是变本加厉地更放肆了。”

“小姐,你再给他写封信吧。这回我对付他的办法,将会是有成效的。”

“我没有必要再给他写回信了!”公主拒绝写信。

“必须有一封回信,我才好斥责他,从而砍断他的痴心妄想。”

“不用带回信,你去谴责他,割断他的痴心妄想好了。”

“必须根据回信,我才能谴责他,并割断他的痴心妄想!”老太婆坚持要公主写回信。

没奈何,哈娅图·努夫丝只得吩咐取来笔墨纸张,执笔写了下面的诗:

我一再责备,可阻止不了你犯禁,

为阻止你犯罪,我曾亲手写过多少诗句!

你当抑制感情,千万不可张扬、表现自己,

倘若违反忠言,我绝不偏袒、徇情。

如果你再重复说过的语言,

报丧者就会向你传递死信;

很快你就看到狂风暴起,

旷野中的飞禽将围绕你的尸体盘旋。

愿你回头去做有收获的好事情,

如果硬要胡做非为,就得把你置之死地!

哈娅图·努夫丝写毕,折叠起来,随手扔到地上。老太婆赶忙拾起来,带着信匆匆走出王宫,径直去到艾尔德施尔的铺中。

太子从老太婆手中接过回信,拆开过目之后,知道公主对他非但没有温柔、怜悯心肠,反而对他增加忿怒、厌恶情绪。他知道没有办法可以接近她,因而打算在信里用求助于安拉的办法对付她,于是执笔写了下面的诗:

为爱她我遭受灾难,吃尽苦头,

求我主看五位谢赫的情面给我以救援。

我这烧焦的心灵、病羸的身体全为你所知悉,

却得不到对方的同情和怜悯。

我始终得不到她的同情,

这羸弱的身体还要经受多久的虐待、折腾?

恋爱使我遭受没完没了的苦头,

始终没人伸出援救之手。

多少不眠的黑夜持续降临,

我只会不停地大声号啕或暗中饮泣。

此生我怎能打消爱慕她的念头?

因为我的耐性在爱情场中已消逝无遗。

借问使人离散的乌鸦哟!

莫非你对时运的变迁保证安全、无虞?

艾尔德施尔写毕,折叠起来,递给老太婆,并酬谢她五百金币。老太婆带着信和钱,满载而归,径直回到宫中,进入哈娅图·努夫丝的绣阁,把太子的信递给她。

公主拆信过目之后,把它一扔,厉声说:“坏老婆子!你在我面前弄虚作假,一再夸赞那个坏家伙,左一次右一次催我给他写信,经你一手送去拿来,形成他和我们之间书信往来的局面。你干这种事情的原因何在?必须全盘招供出来。你每去来一次,都强调说:‘我要谴责他,要割断他的痴心妄想。’你说此话的目的,显然是催我给他写信,好让你借送信之便而在我和他之间跑来跑去地耍手段,从而败坏我的名节。”她斥责老太婆一番,回头喝令奴仆:“该死的奴才们!给我抓住这个坏老婆子,打死她!”

奴仆们遵循命令,果然七手八脚地抓住老太婆,一顿痛打,打得她遍体鳞伤,皮破血流,昏迷不省人事。哈娅图·努夫丝这才吩咐奴仆们把她拖出去,扔到后宫门外,并吩咐一个婢女:“你跟着出去,守在她旁边,待她苏醒时,告诉她,我已经发誓,不许她再进宫来。如果她敢违拗命令再进宫来,我便毫不留情地下令杀死她。”

老太婆躺在后宫门外,慢慢苏醒过来,她身边的婢女把公主吩咐的话说给她听。她无可奈何地说:“听明白了,遵命就是。”

那婢女可怜老太婆,弄来一个大箩筐,让她坐在里面,然后雇个脚夫送她回家,并请大夫替她治伤。

经过一度治疗,老太婆的创伤逐渐痊愈,便骑马上艾尔德施尔铺中去。由于她挨打,在家中治疗、养息,一度跟太子之间中断往来,致使太子忧心忡忡,正渴望知道她的消息,因而他一见老太婆到来,赶忙起立,趋前迎接,亲亲热热地问候她,见她衰弱、疲惫不堪,便追问个中情形。老太婆把哈娅图·努夫丝虐待她毒打她的经过和盘托出。太子听了,非常难过,拍着手巴掌说:“老伯母,指安拉起誓,你的不幸遭遇,我感到切肤之痛。不过我要问你:公主如此怨恨男子,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我的孩子,告诉你吧: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有一座无比美丽的花园,在人世间算得是绝无仅有的。有一天夜里,公主在梦中看见自己去逛花园,见一个猎人张网捕雀,把谷粒撒在罗网周围,然后远远地躲起来等雀鸟落网。不多一会,一群雀鸟飞来啄食谷粒,其中有一只雄鸟陷入罗网,无法挣脱,群鸟为之落荒飞散,连它的雌伴也在遁逃之列。但不多一会,那只雌鸟又飞转来,不停地用嘴啄缠在雄鸟脚爪上的那个网眼,终于啄断了网线,救出雄鸟,然后双双飞去。当时猎人打瞌睡,不曾发觉雄鸟落网,待他醒来,过去一看,见网眼被啄破,只好修理一番,然后换个地方,另行张网,并撒下谷粒,这才坐在较远的地方等着捕鸟。不多一会,一群雀鸟飞来啄食谷粒,当中有前次落网被救的那只雄鸟和它的雌伴,而此次陷在罗网中的,恰巧是那只雌鸟。它的遭遇吓得它的雄伴跟随群鸟一齐展翅飞逃,只剩它在罗网中挣扎,眼睁睁等待它的雄伴前来救援,可是始终不见它的踪影。猎人打了好一阵瞌睡醒来,见一只雌鸟落在网中,便捉住它,把它给宰了。

“公主从梦中醒来,大吃一惊,喟然叹道:‘人类的男女关系,也象飞禽一样。这只雌鸟爱护、怜惜那只雄鸟,当雄鸟遇难时,不惜冒生命危险去救雄鸟。相反的,碰到雌鸟遭灾遇难时,雄鸟却若无其事,漠不关心,不肯救援,因此,雌鸟对雄鸟的关心、爱护,全是白搭。愿安拉诅咒信任男子的人!因为他们是不承认妇女对男子的恩情而一味抹煞的。’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从那天起,公主就开始怨恨男人了。”

“老伯母,公主从来不出宫门一步吗?”

“是的,我的孩子!不过每年当水果成熟的季节,她总要去花园中游憩一天。她上花园去游玩的时候,只从通往花园的暗门出入,而且除她的绣阁外,她从来不在宫外过夜。现在我告诉你一件事情,若是安拉意愿,这对你是有好处的。你要知道:目前距果子成熟的时候还有一个月,届时她将去游园。我嘱咐你:从今天起,你去找御花园的园丁,跟他打交道,搞好彼此间的交情。由于御花园跟公主的绣阁紧接在一起,所以园丁戒备很严,向来不许任何人进去参观游览。等公主决定游园的时候,我可以把她游园的日期提前两天告诉你。到时候,你照样跟园丁往来,并设法在园中过夜,找个妥当的地方躲起来。待公主去到园中,你看见她时,便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让她看一看你。我相信她对你会一见倾心的。这是因为你的相貌漂亮,有过人之美,会使她神魂颠倒的,爱情会把其他事物掩盖起来的。我的孩子,你只管放心,我非叫你和她碰头聚首不可。”

太子衷心感谢老太婆,吻她的手,送她三套亚历山大出产的丝绸衣料和三套颜色不同的锦缎衣料,并在每套衣料外,附加上缝衬衫、裤子、头巾和衬里必需的葛布、棉布和拔尔勒板克地区出产的白布各一份,足够做成六套华丽的衣服。此外还酬谢她一袋现款,计六百金币,说道:“这是给你做衣服用的手工钱。”

老太婆收下衣料和金币,说道:“我的孩子,你乐意认识我的住处吗?我自己倒也需要认识你的寓所。”

“乐意极了。”太子派一个仆人带老太婆去看他的寓所,并吩咐仆人随老太婆去识别她的住处。

老太婆走后,艾尔德施尔吩咐仆人关锁铺门,回到寓所,和宰相见面,把跟老太婆交谈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了一遍。

宰相听了太子的谈话,说道:“少爷,假若你在御花园中跟哈娅图·努夫丝公主见面之后,得不到她的眷顾,那你怎么办呢?”

“除了抛弃空谈而见诸行动地去冒险,别的办法是没有的。我打算从她的婢仆中抢夺她,带着她快马加鞭,先逃到郊外,再想办法。此举若能顺利进行,我就算达到目的了。若不幸因此而丧命,我就可以摆脱这种讨厌的生活了。”

“我的孩子,你打算用这种办法谋出路吗?须知:在我们和我们的家乡祖国之间,隔着遥远的路程,我们怎么能轻易取道回家呢?再说,这里的国王是有权有势的,拥有十万之众的大兵,你怎么能跟他耍这一套呢?他可以派人马阻断我们的去路,这对我们来说,既不保险,也无丝毫好处,这是智者所不为的。”

“足智多谋的相爷啊!那该怎么办呢?我等于是一个死人,别无其他的办法可想呀。”

“你权且忍耐一时,待咱们明天去参观御花园,了解一下情况,看一看园丁的态度,然后再想办法吧。”

次日早晨,宰相和艾尔德施尔随身携带一千金币,离开寓所,一起来到御花园门前,抬头观看,只见园墙既高又厚,里面果树林立,溪渠畅流,树上果实累累,地下鲜花怒放,枝头上的鸣禽叫出悦耳的声音,景色异常优美,俨然是一座人间乐园。宰相和太子欣赏一会,随即向坐在门内石凳上的一个老人打招呼。老人闻声站了起来,回问一声,仔细打量宰相和太子的豪华装束和打扮,然后说:“哦,两位老爷!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老人家,我们是异乡人,住在城那边,寓所离此很远。现在天气太热,有意求你让我们进园去,坐在近水的树荫下乘一乘凉,并请你拿这两枚金币买些饮食,陪我们一块儿吃喝。待吃饱肚子,恢复疲劳之后,我们就告辞回寓所去。”宰相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两枚金币,塞在老人手中。

这个老人原来就是御花园的园丁。他活了七十岁,从来还没拿过这么多的钱。因此他眼看着手中的两枚金币,欢喜若狂,毫不犹豫地让宰相和太子进花园来,指引他俩坐在一棵大树荫下,嘱咐道:“两位请坐在这儿乘凉,千万不可随便走动。因为这座花园里有一道暗门,直通王宫内院,外人向来是不许出入此间的。”

“放心吧,老人家!我们一定不离开此地一步。”宰相和太子接受园丁的嘱咐。

园丁走出园门,替宰相和太子去买食物。不多一会,他便买了烤羊肉、面饼和其他的食物,雇个脚夫顶着回到园中,摆在宰相和太子面前,然后坐下来,陪他俩吃喝,饱餐了一顿。吃饱后,彼此谈心,倒也投缘。宰相边谈话边摆头左右观看,发现园中的一幢高大楼阁,因年久失修,不仅墙壁剥蚀不堪,而且角落有倾倒的地方,便指着说:“老人家,这座花园是你自己的,还是租用的?”

“我的主人啊!这座花园既不是我自己的,也不是租用的。我不过是在此替人看守、管理花园罢了。”

“园主人每月给你多少工钱?”

“一枚金币。”

“这未免太苛待你了。要是你有家庭负担,这怎么够用呢?”

“我的主人啊!指安拉起誓,我有八个子女,家庭负担可不轻呀。”

“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宰相喟然长叹一声,接着对园丁说:“唉,可怜人哟!指安拉起誓,你的不幸处境,使我难过极了。不过要是有人为减轻你的家累而存心接济你,你该怎么说呢?”

“我的主人啊!你对我做的任何好事,都是寄存在安拉御前的储蓄。”

“老人家,你要知道:这座花园非常美丽可爱,只是那幢楼阁太古旧,破破烂烂,不堪入目。因此我存心做一桩好事,打算把它修葺、粉刷、油漆一番,俾它焕然一新,成为这座花园中最美观的建筑。将来园主见了,他必然要问是谁替他修葺、漆刷楼阁。那时候,你可以对他说:‘老爷,是我替你修葺、漆刷的,因为它太古老、破旧,随时有倒塌的可能,谁也不敢进去观赏,既有碍观瞻,又有倾倒伤人的危险,所以我才修葺、漆刷它。’假若园主打听修葺费用的来历,你就对他说:‘老爷,这是用我自己的钱修葺、漆刷的。我这样做的目的,只不过是一方面求得你的欢喜,一方面是企图获得你的奖赏罢了。’这样一来,园主必然会按你所开支的费用补偿你。好了,明天我派建筑、漆刷匠人来修葺、漆刷楼阁,一切费用,都由我支付。”宰相说罢,掏出装有五百金币的一袋钱,送给园丁,说道:“收下这袋金币,拿去抚养你的儿女,’嘱咐他们多替我和我的这个儿子祈祷。”宰相说着指太子给园丁看。

园丁眼看满满的一袋金币,欢喜若狂,赶忙跪下去,亲切地吻宰相的脚,虔诚地替他和他的儿子祈福求寿。宰相和太子临走时,他依依不舍地说:“我等着两位明天光临。但愿安拉赏我天天跟两位见面,永不分离。”

宰相和太子告别园丁,在回寓所的路上,太子问宰相:“你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做的好处,很快你就会看见的。”

次日,宰相去市中,找到建筑工匠的头目,带他和匠人去御花园中,接洽修葺、漆刷楼阁的事项。园丁一见宰相,喜不自胜。宰相交给他一笔工资和器材费,于是工作开始。工匠们修补的修补,粉刷的粉刷,油漆的油漆,大伙一齐动手,群策群力地进行修葺,漆刷那幢古老破旧的楼阁。宰相特意关照油漆匠人,说道:“大师傅们,我有话对你们讲,请注意听清楚,然后按我的意图行事。你们要知道:我有一座花园,园中的景致跟这座花园相仿佛。有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看见一个猎人张网捕雀。他把谷粒撒在罗网周围,等着雀鸟落网。当时一群雀鸟飞来啄食谷粒,果然有一只雄鸟陷在网中,吓得群鸟落荒飞散,连它的雌伴也在飞遁之列。但不多一会儿,那只雌鸟却飞转来,啄破缠住雄鸟脚爪的那个网眼,救出雄鸟,然后双双飞去。当时猎人正打瞌睡,不曾发觉雄鸟落网的事。待他醒来,见网眼被啄破,只好修补一番,换个地方,另行张网,撒下谷粒,然后躲藏起来,等待雀鸟落网。这时候,一群雀鸟飞来啄食谷粒,而前次落网得救的那只雄鸟和它的雌伴也在群鸟之中,可此次落网的恰巧是那只雌鸟。它的遭遇吓得它的雄伴也跟随群鸟一齐飞散,撇下它在网中挣扎,始终不来解救它。结果它被猎人捉去宰了,它的雄伴也在飞遁时落在一只凶禽爪中,叫凶禽啄吃了。现在我希望你们把我的梦境,照我刚才叙述的情形,用鲜艳的油漆,在墙壁上描绘成一幅美丽的图画,以便它跟园中的树木,花卉、亭榭、溪渠相辉映、媲美。而画面上,必须把猎人、罗网和那只凶禽啄食雄鸟的景象都描绘出来。如果你们果真按我的意图描绘出令人满意的图画来,那我会额外增加你们的工资的。”

油漆匠人遵循宰相的指示,按照他的意图,精心细致、勤勤恳恳地卖力漆刷、描绘,终于画出了鲜艳美丽的图画。

楼阁的修葺、漆刷、描画竣工后,宰相前来观看,认为匠人按他的指示绘画出来的图景,跟他的梦境相差不离,感到满意,因而实践诺言,果然加倍奖赏他们。

艾尔德施尔太子照例去御花园中游玩,看见楼阁墙上猎人捕鸟和雄鸟被凶禽攫捕的图画,大为惊讶,赶忙去找宰相,说道:“足智多谋的相爷,今天我看见一桩奇怪的事情,如果把它记录下来,那对后人来说,一定会起警戒作用的。”

“少爷,你看见什么怪事了?”

“我不是对你说过: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是为做了一个梦才怨恨男人吗?”

“不错,我听你说过了。”

“相爷,指安拉起誓,今天我看见公主的梦境已经叫人绘成图画了。我眼看那幅图画,似乎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梦境。我还发现当中的一部分画面,是公主所梦想不到的。因此之故,根据这部分隐情,我的愿望可以实现了。”

“我的孩子,你所看见的隐情到底是什么?”

“我看见当那只雌鸟落网之后,它的雄伴落荒飞遁时,中途跌在一只凶禽爪中被啄食的情景。但愿当天夜里,公主在梦中也看见这个景象,从而明白雄鸟中途被凶禽杀害,不能飞去救援雌伴的原因,那该有多好啊。”

“幸运的孩子,指安拉起誓,这的确是一桩奇事哩。”

太子始终钦佩那幅图画,一直念念不忘,对公主没看见整个梦境深抱惋惜,遗憾心情。他心里想:“但愿那天夜里她把梦做完,那该有多好啊!或者让她再做一次梦,从而看清整个梦境,即使属于胡思乱梦,那也是有好处的。”

“孩子,”宰相说,“当初你问我修葺、漆刷那幢楼阁的理由时,我回答说:‘其好处,你很快就会看见的。’现在,修葺、漆刷楼阁的好处,你果然看见了。告诉你吧:这桩事是我做的。我嘱咐匠人描绘那幅梦境图,教他们把那只雄鸟落在凶禽爪中被啄食的景象描绘出来,以便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游园时,看见那幅梦境图,知道雄鸟被杀害的情形,从而有所警悟,从此不再怨恨男人。”

太子听了宰相的谈话,赶忙吻他的手,对他的所作所为,表示钦佩、感激,说道:“相爷,象阁下这样的人物,实在配当最大国王的军师呢。指安拉起誓,此次如果成功,待我回到父王御前时,我一定要把这桩事的始末告诉他,俾他加倍敬重你,擢升你的爵位,并事事依从你。”

宰相听了太子的恭维话,怡然自得,吻一吻太子的手,然后带他去见园丁,对他说:“老人家,你看那幢楼阁,多美观啊!”

“这全是托两位的福分呢。”

“老人家,假若园主知道楼阁被修饰得焕然一新,前来向你打听修饰情况时,你告诉他,这是用你的钱修饰的,俾你借此获得他的恩赏和重视。”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园丁欣然接受宰相的建议。从此之后,园丁同宰相和太子之间的交情日益亲密,尤其太子和他的接触,从不间断,彼此天天在园中碰头见面。

哈娅图·努夫丝一怒之下,赶走了乳娘,断绝了跟商人之间的书信往来之后,心情豁然开朗,满心欢喜快乐,相信那个商人小子已经离开城市回他的故乡去了,因而心中毫无忧愁、顾虑,过着快乐如意的生活。有一天她收到国王送来的一盘食物,即时揭开盖子一看,见盘中盛着成熟的鲜果,便问女仆:“现在是果子成熟的季节了吗?”

“是的,小姐!目前正是果子成熟的时候。”

“嗬!咱们应该准备去游园寻乐了。”

“小姐,你想的真好。指安拉起誓,我们早就盼望陪你进御花园去游玩呢。”众婢女同声附和公主的想法。

“这该怎么办呢?”公主突然为难起来,“过去每年一次的游园,都是乳娘陪伴我们,给我们讲解园中的各种花卉树木。到头来我却又打她又撵走她。我这样对待她,现在懊悔却来不及了。她是我的乳娘,从小把我哺养成人。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

婢女们听了公主的感叹,大伙趋前,跪下去吻了地面,齐声说:“小姐,我们恳求你饶恕乳娘,让她回宫来侍候你吧。”

“指安拉起誓,我已经下决心这样做了,还给她预备了一套名贵衣服,可是派谁去接她才合适呢?”

婢女们听了公主之言,喜得眉飞色舞。她们中两个年纪较长、容貌格外美丽、向来不离公主左右的亲信婢女,自告奋勇地应声说:“小姐,派我俩去迎接她吧。”她俩一个叫布勒补鲁,另一个叫赛娃督勒·尔依妮。

“可以,你俩去接她好了。”公主同意布勒补鲁和赛娃督勒·尔依妮去接她的乳娘。

布勒补鲁和赛娃督勒·尔依妮双双走出王宫,一直去到老太婆屋前敲门。老太婆开门一看,见是布勒补鲁和赛娃督勒·尔依妮,喜不自禁,忙把她俩搂在怀中,热情地接待她俩。

布勒补鲁和赛娃督勒·尔依妮坐定之后,这才对老太婆说:“乳娘,公主已经饶恕你了,而且非常想念你。我们是奉命来接你回宫去的。”

“我宁可被人毒死,决不再做这种事情。当初公主不念旧情,她当着爱我和怨我的人侮辱我,把我打得皮破血流,衣服全被鲜血染湿,差一点把我打死,最后还把我当死狗拖出来,抛在后宫门外。她的这种恶毒行为,莫非你们都忘记了?指安拉起誓,我可不愿见她的面,决不再回宫去。”老太婆断然拒绝回宫。

“乳娘,别叫我们的奔走、斡旋不起作用吧。如若不然,我们对你的殷勤、敬重还管什么用呢?你想一想:进你家来拜望你的到底是什么人?莫非你要一个在公主面前比我们地位更高的人来拜望你吗?”

“求安拉保佑!我知道两位的地位比我高。我在公主面前,充其量不过虚有其位而已。那是蒙她眷顾,另眼看待,把我抬举得比其他婢仆都高,甚至于高到我向她们中地位最高的人发脾气时,她会一下子被吓死的程度。”

“情况跟过去一样,非但没有改变,而且是有增无减的。因为公主是低声下气地迁就你的,是要平心静气地同你和好如初的。”

“指安拉起誓,假若不是你们两位驾临,那宁可挨杀挨砍,我也不愿再回宫去。”老太婆说着站起来,换一身衣服,然后随布勒补鲁和赛娃督勒·尔依妮一起回到宫中,进入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绣阁。公主起身迎接她。她一见公主便嚷道:“安拉啊,安拉!告诉我吧,小姐!到底是我错了呢,还是你自己不对?”

“乳娘,是我错了,请原谅,饶恕我吧。指安拉起誓,我向来把你看得很高,因为你对我有哺乳之恩、抚育之情。不过你总要明白:由于伟大、清高的安拉给人类规定了性格、生命、衣食和寿数等四种东西,使人无法违拗这种法令。我自己当然也不例外,无法控制自己的性癖,也不能挽回它的过失。乳娘,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是过失,我懊悔到极点。”

老太婆听了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忏悔、道歉,心中的气恨顿时烟消云散,赶忙跪下去,吻了地面,表示谅解她的苦衷。

公主吩咐取来一袭华丽衣服,亲手递给乳娘。老太婆在成群的婢仆面前,得到公主的厚赏,感到十分快慰。接着公主对她说:“乳娘,目前水果的生长如何?御花园中的果实成熟到什么程度了?”

“小姐,指安拉起誓,我见城市中的水果是满好的。至于御花园中的果实,待日内我去踏看之后,再给你回话。”

老太婆跟哈娅图·努夫丝公主言归于好,主仆皆大欢喜。在快乐的气氛中,老太婆退出公主的绣阁,急急忙忙去找艾尔德施尔太子。

艾尔德施尔太子早就等待老太婆,急于要跟她见面,所以一见老太婆到来,喜不自禁,欣然站起来迎接,伸开胳膊,紧紧地拥抱她,一时快乐得心花怒放。老太婆把哈娅图·努夫丝公主跟她和好如初的经过,详细叙述一遍,还告诉他公主即将游园的日期,并问他:“我嘱咐你去跟园丁打交道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你给他一些好处没有?”

“不错,我已经结识他了,彼此的交情很好,已成为知心朋友。我旦有什么需求,他都肯帮忙。”太子回答几句,随即把他父亲借修葺园中楼阁之便,将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梦境,命匠人描绘在墙壁上,并增绘雄鸟被凶禽攫杀的始末,全都讲给老太婆听。

老太婆听了太子的谈话,十分欢喜,说道:“但愿安拉援助。我的孩子,你应该衷心感谢令尊,事事依从他。因为他的这个办法,证明他是聪明过人的人,也因为必须有他帮助,你的希望才能实现。我的孩子,现在是我们成功的关键时刻了。你快去澡堂中洗个澡,换身最华丽的衣服,然后去见园丁,想个办法,求他让你在园中过一夜。须知:目前是公主游园的时候,即使给园丁铺平地面的金子,他也不会随便让人进御花园去。你去到花园里,找个地方好生躲藏起来,直至听见我说:‘好善乐施的人儿哟!我们所顾虑的事已经不存在了’时,你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在树丛中慢步走动着,让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看看你这堂堂一表的相貌,使她对你满怀爱慕心情,那就好办事了。你的希望、理想是会因此而实现的,从而你的忧愁、苦恼也会一扫而光的。”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太子欣然接受老太婆的建议,随即拿出装有一千金币的一袋钱酬谢她,并送走她,这才赶忙动身,上澡堂去沐浴熏香一番,然后换一身波斯王袍,束一条镶满珠玉的名贵腰带,缠一块绣金嵌珍珠宝石的头巾。这样一来,他的玫瑰腮颊、羚羊眼似的眉眼、朱红的嘴唇,跟楚楚的衣冠相映生辉,显得格外漂亮。他穿戴打扮齐全,携带一千金币,象带几分醉意似的,一摇一摆地径向御花园走去。

艾尔德施尔太子来到御花园门前敲门。园丁闻声开门一看,见是艾尔德施尔光临,大为欢喜,热情地招呼、问候他,同时发现他愁眉不展,便问他不痛快的原因。太子说:“老人家,你要知道:家父向来是怜爱我的,可今天他第一次动手打我。这是因为话不投机,我和他之间发生龃龉,而惹他生气。我不仅吃了他的耳光,挨了棍杖,而且还被撵了出来。现在我既无家可归,又没亲朋可以求援,这可不是寻常小事。老伯,因为你跟家父交情好,所以我前来投奔你。求你行行好,让我进园去避一避,待到傍晚,或者索性让我在园中过一宿。等家父气消了,我们父子和好之后,我再回家去。”

园丁听了太子的谈话,对他挨父亲打骂这件事深表关怀、同情,说道:“我的主人,我打算去见令尊大人,替你说一说情,从中调解一番,以便你父子和好如初。你同意我这样做吗?”

“老伯,你要知道:家父性情急躁、易怒。如今他正在气头上,你去说情也不管用,他是不会接受的。不过等一两天,他气消后,便温和、慈祥如初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必要去见他了。我的主人,你随我来,上我家去,跟我的子女们住在一起,别人是不会非难我们的。”

“老伯,我心绪不宁,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下去。”

“我是有家的,你不跟我一块儿去住,让你一个人孤单单地在园中过夜,我就感到为难了。”园丁不同意太子的想法。

“老伯,我坚持要一个人呆下去是有打算的,目的是想借此消除胸中的苦恼情绪。而且我认为这样呆它一夜,在博取家父的好感和怜惜方面,对我来说是有好处的。”

“如果你非在园中过夜不可,我取一套被褥来,供你垫盖好了。”

“老伯,这倒无妨,不过太麻烦你了。”

园丁并不知道哈娅图·努夫丝公主要来游园的事,所以慨然答应艾尔德施尔太子的要求,让他在园中过夜,并取来被褥,供他垫盖。

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乳娘跟公主恢复感情,和好如初,知道公主急于要游园的心情之后,随即偷偷地跑到艾尔德施尔太子铺中,向他通风报信,教他混进御花园,等着跟公主见面的方法。一切布置妥帖,便转回宫去,告诉公主,说花园里百花怒放、争艳,各种果树结实累累,已经到了成熟阶段。公主听了,喜上眉梢,说道:“乳娘,若是安拉意愿,明天你陪我去游园,痛痛快快地玩它一天。你打发人通知园丁,告诉他,咱们明天要上御花园去游玩,让他有所准备。”

乳娘遵循命令,果然派人通知园丁,对他说:“明天公主要到园中来游览,吩咐你好生准备,不许管理花卉果木的匠人留在园中,也不许任何外人到园中来参观、游览。”园丁得到通知,赶忙布置,把手下的匠人一一打发走了,然后来见艾尔德施尔太子,说道:“你是我的恩人,我有生以来只蒙受过你的眷顾。这个地方等于是你自己的,你可以随便游憩。但我的舌头却踩在我自己的脚下,无论如何须求你原谅我,这是因为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是这座花园的主人。今天我得到通知,公主明天一早要到园中来游览,不许留人在园中窥探她。因此,我只得恳求你暂且离开此地。等明天傍晚公主游毕回宫之后,你再转来,那时节,你即使在这里逗留几月几年,甚至于一辈子呆下去都可以。”

“老人家,也许我们给你带来过什么灾难吗?”

“不,我的主人!指安拉起誓,你们给我带来的,全是礼遇和优待。”

“既然我们给你带来的是好而不是坏,那就让我躲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看见,直至公主游园回宫之后,我才出来好了。”

“我的主人,公主旦在园中看见一个人影,她就要杀我的头呢。”

“你别害怕,我决不让任何人看见我。毫无疑问,目下你的家用不敷,非常需要接济。”太子掏出五百金币,递给园丁,说道:“收下这五百金币,拿去用在子女头上,减轻一些你的家庭负担吧。”

园丁一见金币,心就软下来,不好意思再坚持原意。他一再嘱咐太子,叫他必须躲好,千万不可露面。艾尔德施尔太子终于得到园丁的同意,一直留在园中。

次日早晨,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吩咐仆人打开通往御花园的暗门,然后收拾打扮,预备去园中游览。她头戴一顶嵌珍珠宝石的赤金王冠,身著绣金衬衫,外罩一袭镶珍珠宝石的波斯王服,脚蹬一双镶赤金嵌珠宝玉石的高底木屐。她的天生丽质,再加上漂亮的衣冠,显得越发窈窕美丽,俨然是仙女下凡,能使智者为她而神魂颠倒,懦夫因她而勇气倍增。

哈娅图·努夫丝公主袅袅娜娜地迈出绣阁,把手搭在乳娘肩上,由她搀扶着慢步走出暗门,姗姗来到御花园中。乳娘抬头一看,见园中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婢仆。有的摘果子吃,有的在溪滨玩水,有的谈笑追逐,各依所好,尽情地寻欢作乐。面对这种情景,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对公主说:“小姐,你是顶聪明、智慧的人,自然知道,今天到花园中来游览,是不需要这么多婢仆伺候你的。假若你是离开宫室到城中去,让婢仆们前呼后拥地伺候你,可以增加你的威仪、尊严,那种排场是必不可少的。可今天你是从暗门悄悄地进御花园来游览,是不让任何外人看见你的,这就不需要婢仆们陪随你了。”

“乳娘,你说的对。不过她们都出来了,这该怎么办呢!”

“把她们通通打发回宫去,只留两人在身边使唤,以便咱们清清静静地耍个痛快。”乳娘给公主指出办法。

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听从乳娘指使,果然把婢仆们使回宫去,只留两个最亲信的在身边使唤。乳娘眼看公主心情舒畅,正是游览的大好时机,便对她说:“来吧,小姐!现在咱们可以到处游览、任意寻乐了。”于是她搀扶公主,跟随两个婢女,互相逗趣取笑,谈笑风生地开始游览起来。她们慢步走动着,乳娘时而指花卉树木给公主看,时而摘果子给她吃,带着她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不停地挪动着,一直来到新修葺的那幢楼阁下。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抬头见楼阁焕然一新,觉得奇怪,随口问道:“乳娘,你不曾看见吗,这幢楼阁已经修葺、漆刷过了?”

“小姐,指安拉起誓,我早就听说了。事情是这样的:据说老园丁向一伙商人赊了一批布帛,转手卖出去,然后用卖布帛所得的钱,购买砖瓦、石灰、石膏和石头等材料。当时我问他:‘你买这些材料做什么用?’他说:‘用来修葺、漆刷园中的这幢破楼阁。’他还说:‘商人们向我讨债时,我就说等公主来游园,看见新修饰的楼阁,觉得满意,便赏赐我,我就可以还债了。’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他说:‘因为这楼阁太古旧,有的地方已坍塌,墙壁剥落不堪,却不见有谁发个善心修建它,所以我才借钱来修缮这幢古老的建筑。而我所希望于公主的是,但愿她恰如其分地做她应做的事情。’我对他说:‘公主是最善良、慈祥不过的人。你借钱修缮楼阁,她会偿还你、赏赐你呢。’总而言之,老园丁之所以做这桩事情,其目的只是为了获得你的恩赏罢了。”

“指安拉起誓,他借钱来修缮楼阁,算是做了一桩好事。他做的是正人君子所做的事情,应该给予报酬。乳娘,你快去替我唤管账的人来。”

老太婆遵循命令,即时唤来替公主理财的人。公主吩咐取来二千金币,作为赏银。同时老太婆打发人去唤园丁前来领赏。差人去到园丁的住处,对他说:“我奉命前来唤你。你应该遵循公主的命令,赶快前去见她。”

园丁听了差人的吩咐,大吃一惊,吓得发抖,全身痠软无力,心里想:“毫无疑问,这一定是公主看见那个小子了。今天是我最倒霉的日子哪。”他嘀咕着跑到家中,把公主唤他的事讲给老婆儿女们听,并嘱咐几句,然后和她们告别。他的老婆儿女,都替他着急、发愁而嚎啕痛哭。他自己拖着沉重的脚步,慢吞吞地来到哈娅图·努夫丝公主跟前,脸色象姜一样黄,身体瑟缩成一团。老太婆一见他的狼狈相,赶忙对他说:“老人家,你快跪下去赞祝安拉,替公主祈祷吧!因为你鸠工修饰楼阁的经过,我全都告诉公主了。她非常赞赏你做的这桩好事,为报酬你的功劳,她赏你二千金。现在你可以向管账的领取赏钱,然后跪下谢谢公主的恩赏,去你的吧。”

园丁听了老太婆的吩咐,顿时转忧为喜,欣然领取二千金的赏钱,并跪在公主面前,吻了地面,虔心虔意地祝福、祈祷一番,然后告辞,急急忙忙奔到家中。他的老婆儿女见他平安归来,欢喜若狂,大伙都替使他得赏的人祈福、求寿。

园丁领赏走后,老太婆回头对公主说:“小姐,这幢楼阁已经修饰得非常美观了。老实说,比这个更洁白的石灰,比这个更鲜艳的油漆,我从来还没见过。但不知楼阁的内部是否也修饰过?也许它的外表漆刷得焕然一新,而内部却漆黑一片。现在让咱们进去看看吧。”她说着带公主走了进去,举目一看,只见内部同样修饰得光彩夺目,景象异常别致。公主摆着头左右观看,最后把视线落到厅堂的墙壁上,她仔细看了一眼,便呆然不动了。老太婆知道她发现了那幅梦境图,便把她身边的两个丫头拉到楼阁外面,避免她俩扰乱公主的心思。

公主仔细欣赏了梦境图,满怀惊奇心情,拍着手掌,回头对老太婆说:“乳娘,你来看这件奇事吧。这样的事情,如果把它记录下来,那对后人一定会起警戒作用的。”

“小姐,什么奇事呀?”老太婆装出不知的神情。

“你进厅堂去,仔细看一看,然后告诉我,这到底是一回什么事?”

老太婆果然进入厅堂,瞪眼看看梦境图,然后显出惊讶神情,说道:“小姐,指安拉起誓,这是一幅捕鸟图,上面画着猎人、罗网和你在梦中所看见的各种情景。原来那只雄鸟飞遁之后,不曾转来营救它的雌伴,这当中是有缘故的。因为从画面上,我看见它落在一只凶禽爪中,被撕破皮肉,连血带肉都叫凶禽给啄吃了。小姐,这便是那只雄鸟迟迟不来营救雌伴的原因呀。不过,小姐,我觉得奇怪的是,你的梦境怎么被描画出来了呢?当初假若你本人要把梦境描绘成图,那是绝对办不到的。指安拉起誓,这真是一桩稀奇古怪的事,会流传为史实呢。但是,我的小姐啊!莫非这是因为当初我们误解那只雄鸟,埋怨它不飞来解救雌伴,所以奉命掌管人类的天神们,才举出证据来,替它辩明是非曲直呢?”

“乳娘,那只雄鸟叫命运给扼杀了,我们对它也未免太过分了。”公主表示悔悟。

“小姐!冤家对头将来总归要在安拉御前见面的。不过,我的小姐,现在真相已经大白,我们已经知道雄鸟的无辜了。假若那只雄鸟不被凶禽啄吃掉,那它一定会赶来解救雌伴的。无奈死亡是无法避免的,这对人类来说,也不例外。比如我们中的男人,他往往是宁可自己忍饥受冻,而让妻子吃饱穿暖的,为了博取妻子的欢喜,他是不惜触怒兄弟姊妹的,甚至于为依从妻子而忤逆父母的事也层出不穷。同样的,妻子对丈夫也是亲密无间的,她对丈夫的一切秘密了若指掌,一时也离不开他。丈夫不在家过夜时,她通宵合不了眼皮。丈夫在她心目中,比生身的父母还可贵可爱。夜里夫妻同衾共枕,互相搂抱,彼此枕着对方的胳膊,卿卿我我地谈情说爱,而且丈夫吻妻子,妻子吻丈夫,彼此过鱼水和谐的甜蜜生活。诗人吟得好:

我让她枕着我的手肘同衾共眠,

我对良夜说:‘月亮升起来了,请你走慢些。’

这样的夜晚开天辟地还是第一回,

前半夜甜蜜无比,后半夜却苦不堪言。

据我所知,古帝王中,由于夫妻间的感情过于亲密,许多是生死与共的。有的帝王,当王后患病丧命之时,他自愿舍生陪葬。同样的,有的王后,当国王病逝装殓时,她决心以身殉葬,并以自刎表示决心。而宫人无法劝阻,只得念她恩重谊笃的情操,不得不把她同君王合葬一穴。”老太婆不停地讲古今男女之间的关系给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听,打动她的春情,借以消除她怨恨男人的意念,直至她觉得公主的心情有所转变,对男人开始有兴趣时,这才对她说:“小姐,现在是咱们出去游览的时候了。”于是陪公主走出楼阁,在果树林中慢步观赏景物。

老太婆引公主观赏花果时,艾尔德施尔太子躲藏着悄悄地窥探,视线终于落在哈娅图·努夫丝公主身上。眼看着公主那匀称的体态、苗条的身段、玫瑰色的腮颊、黑而大的眼睛,顿时惊喜得目瞪口呆,这时候,他的正当恋爱念头一点不存在了,心绪超出爱情范围之外,心脏被炽烈的欲火燃烧着,由于过分激动,他一下子晕倒,昏迷不省人事。过了一阵,他慢慢苏醒过来,见公主已经去远,她的倩影消失在果木丛中。他从内心深处长叹一声,喟然吟道:

面对她超凡、出众的美丽,

我的心肝顿时被狂喜撕得粉碎。

我一旦被人抛进泥泞,

美丽的公主却茫然不知我的遭遇。

她的拒绝摧毁我竭诚的心灵,

请看安拉的情面对这真诚的爱情加以怜惜。

趁我气绝身死被送进坟墓之前,

求主缩短个中距离,让我们碰头聚首。

为消除她腮上疲惫、憔悴的遗迹,

我将十次、十次、再十次地吻她不停。

老太婆引导哈娅图·努夫丝公主不停地到处游览,观看奇花异果,慢步挨近艾尔德施尔太子藏身的地方时,便自言自语地说:“好善乐施的人儿哟!现在我们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太子听了老太婆的暗语,便昂然挺身而出,从从容容、大大方方、一摇一摆地在果林中走动起来。公主无意间发现艾尔德施尔太子蓦然出现在花园中,定睛仔细一看,终于被他那标致、端正的体态、珠光似的额角、晚霞般的腮颊、羚羊眼似的眉目所吸引,因而越看越出神,顿时感到心神不定。她的心被他的锐利目光射穿了,她的魂魄叫他的漂亮仪态给勾走了,于是她茫然对老太婆说:“乳娘,那个标致漂亮的青年,他是谁呀?他是打哪儿来的?”

“谁个青年呀,小姐?他在哪儿呢?”老太婆显出不知的神情。

“呶!他就在附近的树林中。”公主指着太子说。

老太婆摆头东张西望,显出莫名其妙的模样,惊问道:“哟!是谁指引这个小伙子进花园来的?”

“赞美创造男人的安拉!谁能把这个青年的来历告诉我们呢?乳娘,你认识他吗?”公主急于要知道太子的来历,

“小姐,他就是叫我给你捎信的那个青年呀。”

“乳娘,这个青年多漂亮啊!”公主情动于衷,已经淹没在情海中了。“他生得真美!我相信人世间比他更美的人是找不到的。”

听了公主由衷之言,老太婆知道她已锺情太子,便对她说:“小姐,我不是对你说过,他是一个绝无仅有的美少年吗?”

“乳娘,国王的女儿们,一般都不懂世故,不明白人世间的各种真情实况。因为她们不跟外人结交、往来,一般收付、取舍、应酬、交际的事,向来不闻不问。乳娘,现在我怎样才能结识他?用什么办法跟他见面?见面时该说什么呢?”

“现在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关于这件事,你的举止,态度那么强硬,真叫我困惑极了。”

“乳娘,你要知道:如果说世间有人为爱情而死,那我就是这个人了。呶!我相信我会立刻身死气绝的,因为我经不起爱情之火的燃烧了。”

老太婆听其言而观其色,知道她对艾尔德施尔太子已经一见倾心,便对她说:“我的小姐,他不是近在你眼前吗?除非趁此时机去结识他,别的办法是没有的。你太年轻,不方便去见他,这是可以原谅的。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他,由我先开口说话,免得你羞怯、畏缩不前。这样一来,你和他之间便播下爱情的种子,很快就会开花结果的。”

“好的,请带我去吧。反正安拉安排下的事,是无法避免的。”

老太婆果然带哈娅图·努夫丝公主一直来到艾尔德施尔太子面前,见他坐在树荫下,面颜闪闪发光,好象一轮满月。老太婆喜笑颜开地对他说:“小伙子,你看吧:是谁到你跟前来了?她是当今国王的女儿哈娅图·努夫丝公主。你应该意识到:象她这样有品级、地位的人,居然步行着来见你,的确不是寻常的事。你快站起来,表示尊敬吧。”

艾尔德施尔太子毕恭毕敬地起立,抬起头来,他的视线和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视线接成一线,彼此顿时感到如痴似醉。公主爱慕太子的心情越发浓厚,一时无法抑制激情,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地各自伸开胳膊,情投意合地互相拥抱在一起,陶醉在爱情的海洋中,不自主地双双晕倒,昏迷不省人事。过了很长时间,仍处在昏迷状态。老太婆生怕秘密揭穿、出丑,不得已,只好把他俩弄到新修葺的楼阁中,她自己却待在门前,看守门户,并对随身侍候的婢女说:“你俩随便玩去,让小姐静静地休息一会。”

艾尔德施尔太子和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慢慢苏醒过来,见自己置身在楼阁中,不觉大吃一惊。继而太子对公主说:“指安拉起誓,最美丽的人儿哟!告诉我吧:我们是在梦寐中吗?或者这是一种幻象?”他说罢,欣然吟道:

太阳从她灿烂的脸上升起,

晚霞由她两颊间射出光辉。

每逢她在人前出现,

满天星斗便惭愧得悄然隐退。

每逢电光在她微笑的唇边露面,

黎明便继黑夜而出现。

她那穿着考究衣裙的苗条身躯活动、摇摆的时候,

招展的柳枝便躲进叶丛中不敢露面。

和她谋面我再不需要任何东西,

恳求宇宙万物的创造者保佑她一辈子安全。

月亮借用她的一部分美丽,

太阳却没象月亮那样达到借用的目的。

太阳从何获得这么窈窕、柔软的肢体?

月亮怎么会有人类特具的美丽?

我追求她的痴情惹得人们议论纷纭,

他们的意见有的符合实情,有的属于无稽谰言。

她以一瞥勾住我的心弦,

恋念者彼此间的心情怎样才能协调、并存!

哈娅图·努夫丝听了太子的吟诵,把他搂在怀中,痛吻他的嘴唇和额角。太子惊魂方定,慢慢镇静下来,这才向公主诉苦,叙述他为恋念、爱慕和追求她所吃的苦头,以及她狠心拒绝他时所感受的痛苦和绝望。公主倾听太子叙述,明白他的苦衷,深为感动,情不自禁地吻他的手和脚,说道:“亲爱的人儿哟!你是我最终的希望。从今以后,但愿安拉别叫我们离散,让我们永久生活在一起。”她紧紧地搂着太子,痛哭失声,凄然吟道:

使太阳、月亮见了感愧的人哟!

你居然以放荡不羁的派头宣判我的死刑。

作为武器,你的眼睛比宝剑更锐利,

碰到这样的武器,哪有逃避的余地?

从你那弯弓似的眉毛里面,

射出一支击中我心灵的爱情之箭。

在你红润的面颊上出现一座乐园,

我怎能不闯到园中去采集?

你活泼、伶俐的举止、动作象结满果实的树木,

从枝头上人们采集丰富的果实。

在你胁迫、诱惑下,我天天熬夜,

为爱情我把羞怯、腼腆的本性全都抛弃。

在安拉的匡助、指引下,愿你走上光明路径,

从而缩短距离,很快到达目的地。

请怜惜这颗为爱你而受熬煎的心灵,

这是一颗需要你保护的疲惫不堪的脆弱心灵。

公主吟罢,感情冲动,抑制不住激情,一时痛哭流涕,挥泪如雨。她的激情烈火似地燃烧着太子的心,越发增加他对她的爱慕之情。他抑制不住澎湃的激情,紧捏着公主的手,边吻她边失声哭泣。就这样,太子和公主在一起,一会儿互相埋怨、谴责,一会儿絮絮叨叨地谈情说爱,一会儿吟诗寄情,直至晡祷时候,听见招祷声,才恍然如梦初醒,知道时间已晚,是分手的时候了。公主说:“我的眼珠,我的心肝啊!现在是分手的时候了,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呢?”她说着起身,走出楼阁。

“指安拉起誓,”公主的话象一支利箭射中太子的心,“我可是不乐意听分手的话。”眼看公主雨点般的泪水,耳听她沉痛的叹息声,他心烦意乱,顿时堕入苦难的情海中,凄然吟道:

心爱的人哟!强烈的爱情使我惶恐不宁,

我该用什么药方治疗这样的病情?

面对人群,你的容颜日华般灿烂、光明,

你的头发跟漆黑的夜晚没有区别。

你慢步姗姗前行或稍微弯腰的时候,

轻盈的体态象北风中招展的柳枝那么软柔。

经过高贵者的观察、品评,

公认你的眼睛比小羚羊的更美丽。

你的腰肢既纤且柔,臀部又大又肥,

形成上部纤细、灵便,下部敦实、肥厚。

你的口水比醇酒更甜蜜,

它具备着馨香、甜蜜气味。

我悲伤过度,吃尽苦头,

恳求一代佳人同情、怜惜,慨然给予一线希冀。

公主听了太子的赞美诗,转身回到他跟前,紧紧地抱着他痛吻。这是因为她心中炽烈的离愁火焰,非拥抱、亲嘴是泼不灭的。她对太子说:“古人说过:‘忍耐对情场中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因此我们必须忍耐,同时我一定要为我们再次相逢、聚首,想出妥当的办法来。”她说罢,向太子告别,匆匆走出楼阁。由于爱情冲动,她心慌意乱,茫然不知如何下脚迈步,只会盲目地胡闯乱碰,跌跌撞撞地奔到宫中,进入绣阁,一头栽倒在床上。

公主走后,艾尔德施尔太子怅然如有所失,只好怀着满腔情愁,拖着沉重的脚步,慢吞吞地转回寓所。从此他茶不思,饭不想,连觉也睡不熟。

哈娅图·努夫丝公主躲在绣阁中,不吃不饮,通宵辗转不能成寐。她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身体痠软无力,疲惫不堪,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老太婆前来伺候她时,她便直截了当地说:“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你一手弄出来的,因此你用不着再问我了。不过你得告诉我,我心爱的那个人儿哪里去了?”

“小姐,他是什么时候和你分手的?他不是昨天下午离开你的吗?”老太婆反问她一句。

“难道他离开我一点钟,我能受得了吗?我的灵魂快要离开我的身体了。你赶快去想办法,尽快把他找来吧。”

“小姐,你安静些,待我替你两人想个谁都想象不到的相会办法吧。”

“指安拉起誓,如果今天你不把他给我找来,我一定要告诉父王,说你败坏我的名节,使我堕落,好让他杀你的头。”

“小姐,这是一桩很危险的事情。我凭安拉的大名,恳求你把限期放宽些。”

老太婆一再苦苦哀求、告饶,公主才同意给她三日的期限,并叮咛说:“乳娘,三日的限期,对我来说,跟三年的时间一样长。到了第四天,要是你还不带他来,我就报告父王,让他处你死刑。”

老太婆遵循命令,暂时告别公主,回到自己家中,赶忙物色城中有名的侍婆们,向她们搜罗妆饰处女所必需的化妆品,从她们手中弄到上好的胭脂花粉等化妆物品。三天的限期很快就过去。第四天清晨,老太婆请艾尔德施尔太子到她家中,对他说:“我的孩子,你愿意跟哈娅图·努夫丝公主见面吗?”

“愿意极了。”太子满心欢喜。

“那末让我替你化妆吧。”老太婆打开箱子,取出一个包袱,把预备给他穿戴的、镶满珍珠宝石、价值五千金币的一套女人衣服以及其他名贵首饰拿给他看,并打开妆饰匣,用镊子拔他脸上的毫毛,再替他涂脂抹粉、画眉点眼,然后脱掉他的衣服,用脂粉涂染他的四肢:从手指到手臂,从脚背到大股通通粉饰过,一直把他打扮得象摆在白云石上的一朵红玫瑰,这才拿细软的衬衫、裤子和那袭御用的名贵衣服给他穿起来,再替他束起腰带,戴上面纱;然后教他学娘儿们走路,说道:“你前偏左,后偏右,摇摆着走吧!”艾尔德施尔太子听从老太婆的指示,果然左摇右摆地走起路来,活象一个下凡的仙女。

老太婆眼看艾尔德施尔太子的妆扮和步伐差不多了,这才对他说:“现在我带你上王宫去。王宫的大门有卫兵和仆役把守着,警卫森严,你必须鼓足勇气。在那些卫兵、仆役跟前,你如果稍微露出一点恐怖、畏缩行色,准会引起他们的疑虑,从而招致他们的盘查。万一破绽被发觉,那就糟了,你和我的生命都不可保。如果你真沉不住气,没有这副胆量,那趁早对我说,咱们索性就别去冒险。”

“这件事,对我来说,丝毫没有可怕的地方。老人家,你只管放心。”太子斩钉截铁地回答老太婆。

老太婆听了太子的话,心安理得,毅然决然带太子走出家门,一前一后地径直走向王宫。到了王宫附近,眼看门前站满了卫兵和仆役,戒备森严。老太婆悄然回头打量太子,看他有没有畏缩、恐怖行色,见他不动声色,镇静自若,这才如释重负,从而大胆地带他走近宫门。

卫官看见老太婆,知道她是宫中的保姆,但是面对她身后那个形貌令人神魂颠倒的妙龄女郎,却大惑不解,心里想:“老太婆固然是公主的乳母,至于她身后的这个举世无双、绝无仅有的妙龄女郎,只会是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本人。不过公主一年四季深居内宫,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揆之情理,此中必有缘故。但愿我能知道她今天是怎么出去的,莫非主上允许她出去吗,或者是她背着国王偷偷地溜出去?”他怀着疑虑心情站起来,走向老太婆,打算问个清楚明白。他手下的三十名门卫也随他走了过来。

老太婆见卫官和他手下的卫兵涌过来,吓得魂飞魄散,暗自叫苦:“我们是属于安拉的,我们都要归宿到安拉御前去。毫无疑问,这非要我们的命不可了!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

卫官眼看老太婆不自然的神情,感到事情难办。他深知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太任性,国王对她都是体贴入微的。因此他暗自说:“可能是国王吩咐乳娘陪公主出去做她的私事,她不让别人知道个中情形吧。现在我若前去盘问她,只会惹她生气,诬我擅自盘问她,企图揭她的底,从而怀恨在心,甚至于会生方设法地谋害我,这就是我自招杀身之祸了,何苦来呢!所以对这桩事情,我还是不过问的好。”他想到这些利害关系,便打消盘问的念头,毅然退归原位。他手下的三十名门卫,也随他退站一旁,给老太婆让路。

老太婆乘机带太子走进宫门,并点头向门卫们打招呼。他们也齐齐整整地排队站着,表示回敬她。老太婆和艾尔德施尔太子泰然自若地继续朝前走,顺利地通过一道道宫阙,来到第七道门前,这是前宫后院之间的一道大门。越过这道大门,便是国王、王后、公主和嫔妃们起居的深宫后院。老太婆站在门前,对太子说:“呶!我的孩子,现在咱们来到后宫门前了。赞美安拉!是他掩护咱们平安进入深宫内院的。不过我的孩子,除非天黑时候,咱们是不可能同公主见面的,因为只有黑夜才能掩护担心受怕的人呀。”

“你说的对,不过目前该怎么办呢?”

“你暂且到那僻静、阴暗的角落里躲一躲吧。”老太婆指使太子躲藏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各自归去。

艾尔德施尔太子躲在大门后面的井栏边,直到日落天黑,老太婆才来唤他,并带他进入内宫,去到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绣阁前,轻轻地敲门。里面的小丫头闻声问道:“谁敲门呀?”接着她知道是乳娘敲门,赶忙跑去向公主请示。公主说:“你去开门,让乳娘和随她来的人进来吧。”

老太婆带太子一起进入绣房,举目一看,见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已经作了准备:室内收拾、陈设得齐齐整整;成行的宫灯和金、银烛台上的烛光相互辉映;椅凳上铺着坐褥、毡毯,桌上摆满食物、鲜果和甜品;麝香、沉香和龙涎香的气味馨香扑鼻。公主正襟坐在灯烛前面,容光焕发,比灯光烛光还灿烂。她一眼看见老太婆带来的是个女郎,便问她:“乳娘,我心爱的人儿在哪里?”

“小姐,我没碰见他,我到处寻找,都不见他。不过我把他的亲妹妹给你带来了。呶!这便是她。”

“乳娘,你发疯了?我可是不需要他妹妹呀。莫非一个患头痛的人,会把自己的手包扎起来吗?”

“不,我的小姐!指安拉起誓,患头痛的人自然不会把手包扎起来。不过,我的小姐!你先看她一眼吧。如果你认为不错,那就留下她吧。”老太婆说着,摘掉太子头上的面纱。

公主抬头,一眼看出艾尔德施尔太子,赶忙站起来,张开胳膊迎接他。于是二人紧紧地拥抱着双双晕倒。老太婆赶忙拿玫瑰水洒在他俩脸上急救,让他俩慢慢苏醒过来。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成千次地吻艾尔德施尔太子的嘴唇,欣然吟道:

黑夜里心爱的人儿前来幽会,

我起身迎接,热情招待他坐定。

我问道:

“我所追求、期待的人哟!

你黑夜里光临,难道不怕值更人发现?”

他回道:

“我固然恐怖之极,

但理智、神魂全被爱情所占据。”

于是我们互相拥抱,彼此溶为一体,

继而安然促膝谈情,畅所欲言。

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吟罢,对艾尔德施尔太子说:“我亲眼见你在我房里,陪我吃喝,做我最亲密的伴侣,莫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实吗?”她一时情怀冲动,乐不可支,兴奋得差一点发疯,欣然吟道:

指黑夜里前来和我幽会者的生命起誓,

我早作准备,等着同他如约见面。

使我最兴奋的是他那柔和、悦耳的哭泣,

因此我说:欢迎,欢迎,竭诚欢迎阁下光临。

我吻他的腮角一千回,

且成千次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我说:我已经获得我所盼望的一切,

赞美安拉!是他满足我的愿欲。

我们按自己的心愿欢度良夜,

直至黎明才从甜梦中尽欢而醒。

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和艾尔德施尔太子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卿卿我我地谈情说爱,直谈到天明,公主才把他藏起来。太子在秘密地方,从清晨躲到日落,公主才悄悄地带他回到绣房中,陪他吃喝、游玩,彼此促膝谈心。太子说:“我打算转回家园,把你我相爱的情形告诉家父,由他派宰相前来正式向令尊求亲,完成我俩的婚姻大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亲爱的,我只怕你走后,跟我一疏远,就把我忘记,或者令尊不同意结这头亲事,我俩就无法成亲,这样一来,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死路一条。目前我觉得最妥善的办法是:你暂且留在我身边,我负责保护你。这样我们不仅天天可以见面、谈心,而且我要设身处地地好生计划一番,设法私奔。到时候,咱俩趁黑夜溜出王宫,一鼓作气地逃往你的家乡去。因为我对家人不再抱什么希望,打算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太子同意公主的想法。

公主和太子约定伺机潜逃。在未实现计划之前,他俩每天夜里都要碰头幽会,习以为常地在一起吃喝、谈心,因而彼此间的恩情日益加深,已经到了难分难舍的境地。有一天夜里,公主和太子格外高兴、快乐,一直谈到日出还没完没了,絮絮叨叨地老呆在一起不动。

恰巧那天清晨,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收到藩属进贡的一批礼物,当中有一串用二十九颗名贵珠宝镶成的项链,其价连城,远非一般小国王的财库可以换取。国王非常看重、珍惜这串项饰,欣然说道:“这串项链,只有我的女儿哈娅图·努夫丝公主配戴它。”于是回头吩咐身边的宦官:“你把这串项链送给公主去,告诉她这是贡礼中的无价之宝,叫她戴在脖项上。”

宦官遵循命令,捧着项链径往后宫去。他曾因触怒公主而被她打落臼齿,因而怀恨在心,边走边咒骂公主:“她叫我没了臼齿,但愿安拉把这串项链变成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件装饰品。”他嘀咕着急急忙忙来到公主的寝宫门前,见大门还关锁着,老太婆靠着门打盹。他伸手摇一摇老太婆。她蒙眬睁眼一看,吓了一跳,惊惶失措地问道:“什么事?”

“我奉国王的命令来见公主。”宦官讲明来意。

“钥匙不在我身边。你去吧,等一会再来。我给你去取钥匙好了。”老太婆想调虎离山。

“非见公主之面,交代了差事之后,我是不可能回禀国王的。”

老太婆见宦官不上她的当,越发忧愁、恐怖。不得已,她只好借取钥匙之便而溜之大吉。宦官等了一会,见她迟迟不来,生怕耽误回禀国王的时刻,急得推着大门使劲一摇,门扣一下子被挣断,大门随之豁然洞开。宦官不顾一切直冲进院落,奔到公主的绣房门前,推开门,把头伸进去一看,见房内灯烛辉煌,陈设富丽堂皇。大白天还不熄灯,宦官面对这种情景,大惑不解,非常诧异。他毫不迟疑地迈步挨至床前,揭起绣花镶珠的罗帐一看,见哈娅图·努夫丝公主躺在床上,怀抱里还睡着一个比她更漂亮的小伙子。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喟然叹道:“嗬,多么好的风尚啊!一个口口声声怨恨男子的闺女,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了。这个小伙子,她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现在我可猜透她的心意了。她把我的臼齿给打落了,原来为的就是这个宝贝人儿呀。”他惊叹着放下罗帐,转身便走。公主被宦官的脚步声惊醒,掀起罗帐,看见宦官的背影,便出声喊:“卡夫尔!”

公主见宦官不理睬,纵身跳下床来,追到门前,扯住宦官的衣尾蒙起头,边吻他的脚,边哀求道:“卡夫尔,恳求你把安拉所掩蔽的事情掩蔽起来吧。”

“安拉不会掩蔽你。掩蔽你的人,也不会受到安拉的掩蔽。当初你不光是打落我的臼齿,而且还严令告诫我说:‘不许任何人在我面前提男人和谈他们的事情’呢。”宦官摆脱公主,跑出绣房,把房门关起来,命仆人看守着,这才匆匆离开后宫,回到殿前。

“卡夫尔,你把项链交给哈娅图·努夫丝公主了吗?”国王追问宦官一句。

“指安拉起誓,陛下比谁都该享受这种无价之宝呢。”

“发生什么事了?赶快告诉我吧。”国王感觉惊讶。

“这样的事情,臣下只能私下里禀告陛下。”

“不必私下禀告,你就当众说吧。”

“那末,恳求主上免我的罪好了。”

国王把手帕扔给宦官,作为保证他生命安全的证据。宦官卡夫尔收下免罪证物,这才放心地说:“奴婢奉主上的命令,去到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绣房中,见房内灯火辉煌,陈设焕然一新。同时奴婢还看见公主跟一个小伙子同衾共枕,两人双双地躺在床上,正睡得香甜。奴婢看见那种情景,只得把他俩关在房中,然后前来回禀陛下。”

国王听了宦官的禀告,气得跳将起来,即时抽出宝剑,连声呼唤卫官,吩咐道:“你带领手下的卫兵,前往后宫,把哈娅图·努夫丝和跟她在一起的人,一起给我带来。依然叫他俩躺在床上,拿被子盖着。”

卫官遵循命令,带领手下的卫兵,一哄来到后宫中公主的绣房里,见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和艾尔德施尔太子相对泣不成声,哭成两个泪人。他指着公主说:“象刚才那样,你去躺在床上,并让他同样跟你睡在一起。”

公主畏罪,不敢违拗卫官的命令,反而对太子说:“现在可不是抗拒的时候。”于是她和太子只得依然躺在床上。卫兵们拿被子给他俩盖着,这才七手八脚地把公主和太子连人带床抬出后宫,径直来到殿上,然后把床放在国王面前。

国王伸手揭开被子,举起手中的宝剑,要杀公主。哈娅图·努夫丝一骨碌爬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幸亏艾尔德施尔太子一个箭步迈到国王面前,倒身伏在他的胸膛上,说道:“她没罪,罪过是我犯的。你先杀我吧。”

国王听了太子之言,果然举剑要杀他。哈娅图·努夫丝公主赶忙趋前阻拦,投身伏在国王身上,说道:“杀我吧!千万不可杀害他。因为他是一个王子,他父亲是非常有权势的大国王呢。”

国王听了公主之言,犹豫起来,回头瞟他那老奸巨猾、专权用事的宰相一眼,然后征求他的意见:“爱卿,这件事,你说该怎么办呢?”

“叫我说,凡是干这种事的人,必然要说谎、扯淡。因此,对他二人,应该施加各种刑法,再斩首示众。”

国王采纳宰相的意见,马上传刽子手上殿。刽子手奉命带着助手来到殿前。国王吩咐他:“你把这个该死的罪犯拉去斩首之后,再处决这个小娼妇,并烧毁他俩的尸体。关于这桩事情,就这样办理,不必再向我请示。”

刽子手遵循命令,伸手握住公主的臂膀,预备带她下刑场去。国王突然把他手中握着的东西向刽子手抛去,差一点砸死他,同时吼骂道:“狗东西!你干吗要怜惜我所痛恨的人?你应该抓住她的头发,摔倒她,再顺地把她拖下去!”

刽子手听从国王吩咐,果然抓住公主的头发,使劲一拽,她便跌倒,扑在地上,然后被拖到殿下执法的地方。接着刽子手又如法炮制太子,并从他衣尾上撕下一块布,用它束住他的眼睛,这才抽出宝剑,打算拿他先开刀,存心把公主摆在后面,给她留有余地,以期朝臣中有人出来说情、搭救她。

刽子手摇晃着锋利的宝剑,对准太子的脖项,一起一落地作了三次比试。当此紧急关头,在场的人,一个个洒下同情的眼泪,都默默祷告,祈望安拉解救太子和公主的性命。最后当刽子手高高举起宝剑,即将刀落斩首的一刹那,王宫外面,烟尘突起,越积越密,弥漫在空中,遮断了人们的视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这是因为艾尔德施尔太子离国后,迟迟不归,音信杳然,他父亲赛义府·艾尔宰睦不知他的下落,忧心如焚,便亲身率领人马,前来寻找儿子,碰巧在艾尔德施尔太子遇险临危之时,他和人马突然赶到伊拉克的都城。弥漫在空中的烟尘,便是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的人马踏起来的。

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看见弥漫在空中的烟尘,惊问道:“哟!发生什么事了?那些弥漫空际的烟尘是哪儿来的?”

宰相立刻站起来,急急忙忙奔往宫外,以便察明事情的真相。他极目朝烟尘起处一看,只见满山遍野,到处都是人马,数量之多,有如飞蝗。他大吃一惊,赶忙回宫,禀告大兵压境的噩耗。

国王听说大兵压境的消息,惊恐万状,吩咐宰相:“你快去探听那支军队的来历,打听他们进入我国境内的原因,以及他们统帅的姓名,并替我向他致意,问清楚他出兵的目的。如果他有什么需求,我们可以尽量满足他的愿望;假若他是向别的国王报仇雪耻,我们愿意和他并肩作战,如果他要礼物,我们可以尽量奉献。我们必须这样做,这是因为他们人数太多,显然是一支最强暴的队伍。万一奉承不周,咱们难免要遭殃的。”

宰相遵循命令,即时出去应付。他带着人马连续跋涉,穿过一丛丛帐篷、一队队兵卒和一群群卫士,从早奔波到傍晚,才进入刀枪辉映、警卫森严的将领宿营地,最后来到国王的帐前。坐在帐中的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国王,左右的侍臣一见宰相,便大声喝令:“跪下!跪下!”

随着喝令声,宰相即时跪了下去,吻过地面。可他刚站起来的时候,他们又第二次第三次喝令他跪下。他不敢违拗命令,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跪下去吻地面,最后当他抬头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吓得心惊胆战,直不起腰来,因而只得畏畏葸葸、卑躬屈节地慢步挨近国王,低声说:“启奏吉祥、尊贵的大国王陛下,愿安拉赏您长寿,扩大您的权力。敝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顿首向你致敬,并顺便询问陛下发兵的原因。如果陛下是向某国王兴师问罪,他愿率部下与陛下并肩作战;如果陛下是为谋求某种目的,他在能力范围内,当尽犬马之劳。”

“你既是使臣,就该迅速禀告你的主人,我是施拉子国王,为了寻找我的儿子,才率师到这儿来的。这是因为我的儿子久别家园,音信杳无,行踪不明的缘故。假若他在这座城中,我便秋毫不犯地带走他。要是当中发生什么不测,或者他受到你们的迫害,那就对不起,我非踏破你们的江山,夺取你们的财物、杀绝你们的男人,掳走你们的妇孺不可。现在趁大祸临头之前,你必须尽快把情势禀告你的主人。”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宰相应诺着告辞,但听国王左右的人又喝令道:“跪下!跪下!”没奈何,他只好又跪下去,接连吻了二十次地面,才站起来。这时候,他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处。

宰相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狼狈不堪地退出帐篷。在回宫途中,他老想着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的威风和他的千军万马之气势,惊魂始终不定。他急急忙忙回到宫中,把所见新闻,从头到尾,详细禀告国王。

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听了宰相的禀告,骇然震惊,惊惶失措,感到自己和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危在旦夕,愁然问道:“爱卿,到底谁是那位大国王的儿子呀?”

宰相瞠目不知所答,幸亏旁人代他回道:“陛下下令斩首的那个青年,他就是那位大国王的儿子。幸亏陛下不曾催促即时杀掉他,否则他父亲必定要替他报仇,咱们的国土和生命财产就不可保了。”

“瞧你的这个坏主意!是你叫我杀他呀。”国王埋怨宰相,“那位大国王的儿子,他在哪儿呢?”

“主上,你已经下令处他死刑,吩咐刽子手带他斩首去了。”

国王听了宰相的回答,吓得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大声吼道:“可叹他的脑袋!该死的家伙们!你们快去制止刽子手,叫他暂缓执法吧。”

国王左右的人听从吩咐,慌慌张张地一哄奔下殿去,一会儿就把刽子手带到殿前。刽子手站在殿前,毕恭毕敬地回答国王:“启禀陛下,奴婢遵命把犯人的脑袋砍掉了。”

“狗东西!假若事情真是这样,那我非让你和他同归于尽不可。”国王责怪刽子手。

“主上,我原是遵命行事的,因为当初是你吩咐我不必再向你请示呀。”刽子手提出抗议。

“那是当时我在气头上所说的话。”国王自知做事不当,“现在趁你还有一口气,快说实话吧。”

“启禀主上:我还不曾执法,他还活着呢。”

国王知道太子还活着,并未被斩首,喜不自胜,心神顿时安定下来,吩咐即时带他上殿。艾尔德施尔太子来到殿上,站在国王面前。国王起身迎接,亲切地吻他,说道:“我的孩子,我做了错事,亏枉了你,祈望安拉饶恕我的罪行。关于这桩见不得人的事,你在令尊施拉子国王御前,千万别再提它,免得惹他蔑视、生气。”

“国王陛下,你所说的施拉子国王,如今他在哪里?”

“他为找你,已经赶到此地来了。”

“指你的尊容起誓,除非你把我和令嫒被败坏了的名节挽救回来,否则我是不轻易离开你的。因为我并未奸污令嫒,她还是一个纯洁的处女哩。你不相信,可以找产婆来当面检验。经过检验,如果证明她已失去童贞,那末,杀我的头也是应该的。反之,如果检验的结果,证明她还是纯洁的处女,那末,我和她所受的诬蔑和侮辱,便水落石出了。”

国王同意太子的建议,果然找到几个产婆,吩咐她们检验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处女膜。经过检验,产婆们发现公主还是个处女,便欣然把检验的结果禀告国王,借此向他讨赏。国王慨然赏赐产婆们,同样还连带赏赐宫娥彩女们,并吩咐侍从捧出香水,洒在朝臣们身上。宫中馨香扑鼻,欢声雷动,到处洋溢着欢乐气氛。国王乐不可支,紧紧地搂着艾尔德施尔太子,表示十分敬重、爱护他,并打发亲信陪他上澡堂去洗澡。

艾尔德施尔太子沐浴、熏香归来,国王赏他一套华丽衣服,一顶镶珠宝的王冠和一条嵌珠玉的丝腰带,让他穿戴起来,并预备一匹高头大马,配上嵌珠宝玉石的金鞍银镫,供他骑用,还派文臣武将陪他去见施拉子国王。临行,阿补督勒·哥迪尔嘱咐艾尔德施尔太子:“替我向令尊致意,告诉他:我唯他的命令是听,愿效犬马之劳。”

“我一定照办。”艾尔德施尔太子应诺着向国王告辞,欢天喜地地跟同行的文臣武将一起出城,走向他父亲的宿营地。

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一见艾尔德施尔太子,欢喜若狂,赶忙起身迎接,紧紧地搂着他不放。他父子久别重逢,快乐到极点。接着消息传遍军中,三军欢声雷动。在一片欢呼声中,文臣武将相率来到国王帐中,跪在太子面前,祝他平安归来之喜。由于太子平安无事,兼之国王和太子久别重逢,所以这一天便成为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军中最快乐的节日,有的唱歌,有的跳舞,乐趣盎然。欣逢这样的欢乐景象,艾尔德施尔太子慨然允许陪他前来拜会他父亲的文武官员以及城中的老百姓,随意参观他父亲的兵营,让他们亲眼看一看他父亲的人马之多和势力之雄厚。这样一来,凡是在市场中见过太子坐在铺中经营生意的人,都觉得奇怪,认为象他这样高贵而有地位的人,甘心投身于生意买卖可是怪事。

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率大兵压境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哈娅图·努夫丝公主从屋顶上极目眺望,见满山遍野都是人马。当时她被看管着,其结局不是获释、恢复自由,便是杀头、焚尸。她眼看城外的人马,知道是艾尔德施尔的父亲带来的部队,心里觉得恐怖,生怕太子忘记她,并丢下她而跟他父亲一道归去,结果只会害得她死在她父亲手下。因此,她打发一个女仆去见艾尔德施尔太子,对她说:“现在你大胆去找艾尔德施尔太子,用不着害怕。见面时,你跪下去告诉他是我打发你去见他的,并对他说:‘我们小姐问候你,现在她被看管在宫中,正等待判决。她父亲可能饶恕她,也可能杀死她。她恳求你别忘记她,也别抛弃她。因为你现在是有权势的人,你旦下个命令,谁都不敢违拗你,所以你应该行行好,把她从她父亲手中救拔出来,让她跟你在一起,这对你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也证明你是慷慨无私的。须知:她之所以忍受这种患难,全是为了爱你。假若你不想要她,也不管她的死活,这对你来说是不对的。同时你应该对令尊谈一谈个中情形,他可能会向公主伸出援助之手,使她获得自由,并在他动身之前,跟她父亲达成一个协议,保证她的安全,从此不受迫害、虐待。这是她对你的最后嘱望。愿安拉不使你寂寞,并保佑你康乐。’”

女仆遵循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吩咐,偷偷溜出王宫,径直去到兵营中,找到艾尔德施尔太子,把公主嘱咐的话,向他复述一遍。太子听了,情动于衷,忍不住痛哭流涕。继而他慷慨激昂地对使女说:“你要知道: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是我的主人,我是她的奴仆,也是她的爱情的俘虏。我不但忘不了我和她之间的爱情,而且更忘不了和她分别时所感受的痛苦。你回宫去吻公主的脚后,对她说,我要把公主的处境告诉家父,求他派第一次奉命前来提亲的那位宰相,去向她父亲求亲。这次看来他是不敢拒绝的了。如果她父亲派人征求她的意见,叫她慨然同意,千万不要拒绝,因为我不带着她是不肯回国的。”

女仆回到宫中,吻了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脚,然后把艾尔德施尔太子所说的话叙述一遍。公主听了太子由衷之言,不禁喜极而悲,忍不住流下感激的眼泪。

当天夜里,艾尔德施尔太子和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静悄悄地在帐中谈心。国王问太子别后的情形。太子把自身的经历,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国王听了说道:“儿啊!现在你要我替你做什么呢?假若必须向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报复,我就下令打破他的城池,掳走他的财物,甚至于糟蹋他的妻妾也是做得到的。”

“不,父王!我可不希望你这样做。因为他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应受这样的报复。相反,我倒是需要跟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接近。因此,恳求父王行行好,预备一批礼物送给她父亲。而我所说的礼物,必须是顶名贵的。礼物可以派那位智勇双全的宰相送去。”

“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一定照你的想法行事。”国王满口答应太子的要求。于是把历来收藏而最心爱的宝物剔出来,当作礼物,先让太子过目,博得他的赞赏、同意,这才唤宰相到跟前,派他做使臣,替他去向阿补督勒·哥迪尔国王献礼,并替太子向他的女儿求婚。临行,他吩咐宰相:“你替我向国王致意,请他收下礼物,然后给我答覆。”

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从艾尔德施尔太子走后,心神不宁,惴惴不安,惟恐国土遭到践踏,财物受到劫掠,正感觉大祸临头的时候,想不到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的宰相突然前来求见,毕恭毕敬地问候他。国王起身趋前迎接,热情地接待宰相。宰相受宠若惊,赶忙跪下去,边吻国王的脚,边道谢说:“恳求大王原宥。象我这样卑微的臣仆,前来觐见陛下这样高贵的君王,是不该受陛下起身接待的。现在请容臣禀告陛下:敝国的艾尔德施尔太子回到营中,与敝国王见面言欢,谈到陛下对他无微不至地关怀、眷顾,敝国王深感陛下的恩德,故略备薄礼,遣臣前来敬献,藉表谢忱,并向陛下致意,祝陛下万寿无疆。”

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听了宰相满口修好、祝愿之词,由于过分恐惧,不敢信以为真,直至宰相拱手奉上礼物,心中的疑虑才烟消云散。他眼看那批礼物,每一件都是金钱买不到的无价之宝,也非一般王侯所收藏的宝物可以望尘,因而在宰相面前,顿时感到自身的渺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以感激涕零的心情,既赞美安拉,又感谢太子。

“启奏大王陛下。”宰相开始谈到正题,“敝国王遣臣前来献礼,表示钦佩、敬仰心意,愿与贵国结秦晋之好,故命臣顺便向陛下求亲,期望敝国艾尔德施尔太子与贵国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匹配成双,结为夫妻。如蒙陛下允诺,同意缔结姻亲,即希当面提出订婚办法和筹办妆奁的意见。”

“听明白了,关于缔姻之事,我本人非常赞同,毫无异议,遵命就是。不过从小女方面说,她已是成年的人,婚姻大事,应由她自主,所以这桩婚事,必须征求她的意见,让她自由选择。”国王说罢,回头瞅宦官一眼,吩咐道:“你去见公主,把刚才宰相前来替艾尔德施尔太子向她求婚的消息告诉她,问她同意不同意。”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宦官应声赶往后宫,进入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的绣房,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把国王嘱咐的话讲给她听,最后问道:“关于缔姻的事,你同意否?作何答复?”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早已胸有成竹,所以不用思考,毫不踌躇地欣然答应了。

宦官回到殿前,回禀国王,说公主慨然同意缔姻。国王听了,欢喜若狂,即时吩咐取来一袭名贵衣服,赏给宰相,并赏赐一万金,嘱咐道:“请把公主同意缔姻的消息禀告贵国王,并替我说情,容我前去拜望他。”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宰相应诺着告辞,走出王宫,急急忙忙转回营寨,禀告此行经过,叙述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和哈娅图·努夫丝公主都同意缔姻以及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请求前来觐见的消息。

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和艾尔德施尔太子听了回报,皆大欢喜,尤其太子喜出望外,一时心旷神悦,乐不可支。同样,国王在一片欢乐声中,慨然同意接见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

次日,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骑马率领亲信,前往营寨中,拜会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竭诚欢迎,让他坐在首席,尽情祝愿他,彼此促膝谈心,形如至亲密友,并当面达成联姻协议。艾尔德施尔太子也在侧侍候。当时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的随臣中最长于辞令的名演说家即席慷慨陈词,祝太子和公主联姻之喜,并预祝他俩举案齐眉、百年偕老。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吩咐取来一盒珍珠、宝石和五万金币,摆在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面前,说道:“关于订婚的一切手续,由寡人负责办理。这批财物,是我替太子付出的聘礼,请收下吧。”

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欣然收下聘礼,并宣称愿意拿出五万金,一并替公主备办妆奁,随即邀请法官和证人,替艾尔德施尔太子和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正式办理订婚手续,写下婚书。就这样,联姻喜事顺利完成,成为两国间的大事,致使亲戚故旧都欢呼、乐道,一时传为佳话。同时,一些仇视和嫉妒的人,对此事却大为恼火、生气。继而他们择吉成婚,举行隆重仪式,大宴宾客,热闹空前。洞房花烛之夜,艾尔德施尔太子发觉哈娅图·努夫丝是一颗没钻孔的珍珠,也是一匹没人骑过的牝驹,因而觉得她越发美丽可爱。

艾尔德施尔太子抑制不住快乐情绪,把美满的婚姻给他带来的愉快、幸福,赤裸裸地在父亲面前表露无遗,因而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也格外欢喜,问道:“儿啊!在动身回国之前,还有什么事该做吗?”

“有的,父王!那个居心叵测的宰相和那个造谣诬蔑我们的宦官,我可是要向他俩报复、雪恨呢。”

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即时差人进宫,向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要人。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慑于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的权势,不敢违拗命令,诚惶诚恐地把宰相和宦官交给差人带走。

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下令处决宰相和宦官,把他俩吊死在城门上,然后小住几日,这才向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辞行,预备带太子和公主一起动身回国。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欣然同意公主同行,赶忙替她预备行李,选骏马拉车、载运妆奁,还特意制一张嵌珠宝玉石的赤金靠椅,摆在轿中,供她坐靠,使她沿途感觉舒适、愉快,并打发全班婢仆随行,供她使唤。公主还把畏罪逃走的乳娘找回来,恢复她的职位,并带她同行。

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率领太子、公主和人马动身起程之日,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率朝臣和皇亲贵戚,出城送行,举行隆重的欢送仪式。老百姓扶老携幼,出来看热闹,万人空巷,热闹空前。

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骑马送行,走了一程又一程,依依不舍,直至离城郭很远的地方,经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发誓,一再请他留步,他才紧紧地拥抱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热烈地吻他的额角,由衷地感激他的宽宏大量,再三地嘱托他破格眷顾公主,最后才转向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紧紧地搂着她作最后一次话别。公主依依不舍地吻国王的双手,父女准分难舍,相对洒下惜别的眼泪。

送君千里,终归一别。国王阿补督勒·哥迪尔眼看赛义府·艾尔宰睦和太子,公主去远了,才如有所失地转回城去。

国王赛义府·艾尔宰睦率领艾尔德施尔太子和哈娅图·努夫丝公主继续跋涉,最后平安回到施拉子。他爱子心切,因而慎重其事地重新替太子和公主举行婚礼,大宴宾客。从此他们过着极其舒适、安逸的幸福生活,直至白发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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