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首页 > 一千零一夜 > 无赖汉和厨子的故事

无赖汉和厨子的故事

从前有个无赖汉,穷得一无所有,饥寒交迫,走投无路,无法生活,苦闷到极顶。有一天,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饥肠辘辘,馋涎顺口而流,肚中十分饥饿,手中却一个子也没有,无法解决吃饭的问题。结果他漫无目的地走到街上,从一家饭店门前经过,见锅中热气蒸腾,香味扑鼻;里面收拾得干净整齐,厨子站在锅旁洗擦杯盘,安排食器。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饭店,向厨子打个招呼,说道:“给我五角的肉,五角的饭菜。”

厨子秤了肉,预备了饭菜,一齐端去摆在无赖汉面前。他开怀大吃大喝,一会儿吃得干干净净,点滴不剩。肚子吃饱了,他却感到尴尬迷离,发着愁不知怎样交代饭钱。他转着眼睛,东张张、西望望,仔细打量饭店中各式各样的物件。最后他发现翻扑在地上的一个火炉;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他伸手提起火炉,见下面露出一条血淋淋的马尾巴。因此他发现厨子把马肉混在牛肉中出卖;有了这样一个把柄,他怡然自得,满心欢喜,于是起而洗手,满有把握地点点头,泰然走出饭店。厨子见他吃了饮食不付钱,逍遥自在地拔脚就走,便喊道:“站住,你这个混蛋!”他站住,瞪厨子一眼,说道:“你这样呼唤我吗?鬼家伙!”厨子怒气冲冲,走出饭店,说道:“哼!你说什么?你吃了咱的饮食不付钱,若无其事地就走了?”

“你这个坏种,胡说八道!”

厨子抓住无赖汉的衣领,大声喊道:“各位穆斯林弟兄们!你们来看吧,我才开市就碰到这个倒霉家伙,吃了饮食,不付钱就走。”人们闻声赶来看热闹,大家围着厨子和无赖汉,都埋怨无赖汉,说道:“你吃了多少?付钱给人家吧。”

“我进馆时已经付过一块钱了。”

“你要是付过半分钱,那么安拉把我今天的全部收入都变为无义之财好了。指安拉起誓,他吃了我的饮食,分文不付就走。”

“其实我给过你一块钱。”于是他大骂厨子;厨子跟他吵起来;他打厨子一拳,厨子便抓住他,两人互打起来,滚做一团,打得不可开交。人们忙着拉架,在两人中劝解,问道:“为什么要打架?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嗯!指安拉起誓,”无赖汉说,“自然是有缘故的;这是为了一条尾巴的缘故。”

听了无赖汉提起尾巴,厨子懂得个中的缘故,愕然说道:“哦!对了,现在你提醒我了,你果然付过一块钱,这没有错;来吧,我把余款退给你。”

艾博·哈桑谈了无赖汉和厨子的故事,接着对哈里发说:“我自己的情况,弟兄!如我对你所谈这样,其中还是有缘故的呢。”哈里发笑了一笑,说道:“指安拉起誓,这个故事奇妙极了,现在请把你的故事和所谓的缘故告诉我吧。”

“好的,我就告诉你:客人,你要知道,我叫艾博·哈桑·海里尔;先父过世后,留给我许多财产。我把钱财分为两份,一份好生储藏起来,其余的一份作为开支,于是大吃大喝,浪费无度,经常与一般少爷公子、富商巨贾的子弟结交往来;不分稂莠,任何人我都亲近,和他们打在一起,终日饮酒作乐,挥金如土,结果手中的钱全都花光了。这时去找旧日交往的那些朋友,指望他们同情我,接济我,可是所有的人都找遍了,却没有得到一个人的帮助,就连吃剩的残汤剩馍都不给我一点。当时我痛心疾首,回到家中向老母诉苦。母亲安慰我说,朋友们就是这样的;你富有的时候,他们来奉承你,吃你的;待你的钱财用光了,他们便背弃你,疏远你。

“自从得了这次教训,我便洗心做人,把储藏着的钱拿出来开支,矢志以后与谁往来,只能有一夜的交游,次日便各自东西,永不往来,因此先前我对你说‘要恢复消逝了的,这谈何容易啊。’就是这个意思。因为除了今夜,我再不能和你聚首一堂了。”

哈里发听了艾博·哈桑的谈话,哈哈大笑,说道:“指安拉发誓,弟兄!关于这桩事情,你是应该受到原谅的。至于我自己,若是安拉意愿,我可要经常和你结交往来的。”

“朋友!我不曾对你说吗,‘要恢复消逝了的,这谈何容易啊’?因为在交游方面我不愿把时间超过一夜以上嘛。”

艾博·哈桑和哈里发正谈得高兴的时候,仆人端出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待客人;有烤鹅肉和各种馨香可口的菜肴。艾博·哈桑切开肉,殷勤地让客人吃,宾主开怀大嚼。饭后仆人送上盆壶和皂角供客人洗手。继而为客人点上三盏灯、三支烛,摆出香味扑鼻的酒肴。艾博·哈桑斟了第一杯,对哈里发说:“朋友,你别客气,让我们打破拘束,痛痛快快地喝吧。我是你的奴仆,主仆之间即使喝得酩酊大醉,也是不打紧的。”于是干了手中之杯,随即斟了第二杯,递给客人。哈里发对他的言谈和慷慨的行为感到惊奇,暗自说道:“指安拉起誓,我一定要报答他的这番好意。”艾博·哈桑一边递酒给客人,一边吟道:

如果知道你们光临,

我们必须洒下心血和眼泪;

迎接你们铺下我们的腮颊,

让你们的尊足踩着我们的额角走过。

哈里发听了主人的吟诵,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递给主人。艾博·哈桑接过去,满斟一杯饮了,接着斟给客人,吟道:

你的光临,

给我们无上的荣幸,

这是我们必须承认的。

你若不肯光临,

我们就找不到替换者,

更没有代理的人。

艾博·哈桑和哈里发一面斟,一面饮,两人情投意合,一直谈到更残夜静。哈里发问道:“弟兄,你心中可有什么愿望需要实现?有没有什么疑难问题需要解决?”

“疑难问题倒没有什么;不过我要是得势、掌握大权的时候,就非发泄心中的忿恨不可。”

“安拉啊!安拉啊!弟兄哟!你心中有何忿恨,告诉我吧!”

“我早就希望安拉给我一个对邻居们报仇雪恨的机会了。这是因为我的隔壁住着四个老头,每当我接待客人的时候,他们便给我添麻烦,不但出言粗鲁,而且经常威胁我,说要到哈里发御前去控告我。总之,他们亏枉我的次数多了。我希望安拉给我有一天执政的权力,让我当众人的面,打他们每人四百板,然后差人在巴格达城中当众宣布他们找人麻烦、破坏别人快乐的罪过;这便是我心头唯一的愿望。”

“你的夙愿,安拉赏你实现。快天亮了,来吧,再喝两杯,我就要告辞了;待明天晚上再来打扰你。”

“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呀!”

哈里发亲手斟了一杯,暗中放一块麻醉剂在杯里,递给艾博·哈桑,说道:“指我的生命向你起誓,弟兄,我敬你这杯,喝了它吧。”

“谢谢你的敬意,指你的生命起誓,我喝就是。”

艾博·哈桑说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即象死人一样倒在地上。哈里发匆匆走到门前,对马师伦说:“上屋里去,把年轻的主人背出来。你出来时,好生掩上门,然后把他背进宫来见我。”

哈里发吩咐毕,匆匆归去。马师伦走进屋里,把艾博·哈桑背出来,掩上门,然后跟随主子的脚迹,一直去到宫里,放在哈里发面前。当时鸡声四起,已经是临近天亮的时候了。哈里发望着艾博·哈桑笑了一会,随即差人传宰相张尔蕃进宫,对他说:“你好生识别这个青年;明天见他穿着我的宫服,坐在宝座上的时候,必须恭恭敬敬地奉承他,吩咐公侯将相、文武百官和奴仆们听他的命令,好生侍候他。他要他们做什么,就教他们做什么;他嘱咐你什么,必须唯命是听地去做,不可违反他。”

张尔蕃以“遵命”回答着,接受了任务,退了下去。哈里发这才进后宫去,召集宫娥彩女,吩咐道:“这个睡着的人,明天他从梦中醒来时,你们向他跪拜,大家围绕着侍候他,拿我的宫服王冠给他穿戴,用伺候哈里发的仪式服侍他,不要否认他。大家对他说:‘您是哈里发呀。’”继而他把怎样对他谈话,怎样侍候他的方法,详详细细嘱咐一番,然后退到帘后,放下门帘,暂且休息睡觉。

艾博·哈桑呼呼地睡得很熟,至次日太阳快出来的时候,一个宫女走到他面前说:“主上,现在是晨祷的时候了。”他闻声哈哈大笑,睁眼一看,见墙壁和天花板漆得金光夺目,门窗上挂着绣花丝帘,周围陈列着金、玉、陶瓷和水晶的器皿以及丝绒的摆设,许多宫娥彩女和奴仆,成群结队,来来往往,显得异常热闹。眼看这种情景,艾博·哈桑不禁愕然,一时糊涂迷离起来,暗自想道:“哦!指安拉起誓,到底我是在睡梦中,还是清醒着?难道这是一座天堂吗?”

他想着索性闭上眼,又睡着了。这时候一个男仆说:“主上,睡到这时候不起床,这不是陛下的习惯呀!”继而宫娥彩女们涌到床前,一齐动手,撑头扶脚地扶他起床。他见自己坐在一尺多高的龙床上,被盖和铺垫全是丝绸细软,他斜倚在靠枕上,看看巍峨堂皇的宫室,又望望周围侍奉他的婢仆,心中暗自好笑,说道:“指安拉起誓,我不象是醒着,也不象是在梦中。”他站起来,继而又坐下去,感到尴尬。宫娥彩女背着他窃窃私笑,他局促不安,徬徨迷离,把手指伸在嘴里一咬,也感到非常疼痛;于是喘出粗气,不住地呻吟、叹息。哈里发躲在帘后望着他的狼狈情形直发笑。他转着眼打量一阵,出声把一个宫女唤到跟前,对她说:“指安拉的秘密起誓,小奴婢,我是哈里发吗?”

“是呀,指安拉的秘密起誓,如今您是哈里发了。”

“你撒谎呀!”他不相信。

息了一会,他唤一个年纪较大的仆人;仆人趋前,跪了下去,说道:“主上有何吩咐?”

“谁是哈里发呢?”

“您就是哈里发。”

“你撒谎呀!”

一会儿他向一个侍卫打量一会,问道:“我的大宝贝,指安拉的秘密起誓,我是哈里发吗?”

“是呀,指安拉起誓;主上,您现在是哈里发,是最高的帝王哩。”

艾博·哈桑自顾笑了一笑,混混沌沌,被周遭的事物弄得痴痴呆呆,迷迷糊糊,自言自语地说道,“昨天我还是艾博·哈桑,为什么一夜功夫就变成哈里发了?”

“是的,主上。”一个年纪较大的仆人说,“指安拉的大名起誓,您是哈里发,是万王之王呢。”

婢仆们成群地围绕着侍奉他,前呼后拥,热闹欢喜的景象,愈发使他惶惑、惊诧。继而一个仆人给他送上一双绣花镶金的拖鞋,他接过去,把它套在袖上。仆人出声嚷道:“哟!安拉啊!安拉啊!主上,这是拖鞋,给您穿在脚上进厕所用的。”艾博·哈桑感觉惭愧,扔下拖鞋,穿在脚上。哈里发在帘后看着,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婢仆们簇拥着艾博·哈桑,送他上厕所去出恭。他便溺后,回到宫里,他们便用金盆银壶,叫他盥洗,并铺下毡毯供他礼拜。他计算着礼了二十拜,私下想道:“指安拉起誓,说实在的,我真是哈里发了。这不是做梦,因为梦境不会这样清楚而有头绪。”于是他确乎相信自己是哈里发,心中的怀疑便烟消云散。

他礼拜毕,婢仆们从丝绸的包袱中取出哈里发的宫服给他穿戴,递给他一柄御用的宝剑,于是大仆人向前开路,小仆人在后面跟随,热闹地把他簇拥到朝廷,让他坐在宝座上。他把宝剑摆在椅前,然后举目一望,见朝廷的四十道挂着垂帘的拱廊内,站满了文武百官,佩着各式各样的宝剑,大家跪下朝拜他,赞颂他,呼他万岁,景况非常威严。最后宰相张尔蕃趋前,跪下去赞道:“主上,祝您万寿无疆,愿安拉把天堂做您安息之所,把地狱变为叛逆者的归落之地。愿天下人都敬爱您,愿幸福的火光永不息灭地照耀着您。”

张尔蕃赞颂毕,艾博·哈桑大声喝道:“你这个白拉密克家族中的狗彘!我命令你和省长马上去慰问艾博·哈桑·海里尔的母亲,赏她一百金币,替我向她致意;并把她隔壁的四个老头逮起来,每人重责四百板,再给他们骑着牲口,在城中游行示众,派人当众宣布他们饶舌、扰乱邻舍、使人不能安居乐业的罪状。”

张尔蕃在他面前吻了地面,以“遵命”接受了使命,然后诚惶诚恐地退下去执行任务。艾博·哈桑坐在宝座上,以哈里发的身分执掌政权,在文武官员面前,发号施令,处理国家大事,直至傍晚时候,官员朝臣们退出之后,侍从们才出来祝福他,呼他万岁,殷勤地伺候他,打起帘子,前呼后拥地把他迎回后宫。他看见宫中灯烛辉煌,听见丝竹管弦之声袅袅不绝于耳,一片新奇景象,使他不禁又迷惘起来。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指安拉起誓,我真是哈里发呢。”

他回到后宫,婢仆们欢天喜地地围了过来,把他拥到餐厅里,摆出最丰盛的筵席供他享受。他开怀大嚼,待肚子吃饱了,便大声讯问一个宫女:“你叫什么名字?”宫女说,“我叫麦丝凯。”他又问第二个:“你叫什么呢?”宫女说:“我叫突尔芳。”他又问第三个:“你呢?”宫女说:“我叫图哈芬。”继而他顺序把宫女的名字一个个都问过,这才起立,走到饮酒的地方,抬头一看,秩序井然,一切陈设有条不紊,十个大盘中盛满了新鲜果品和各式各样的甜食。他坐下去,挑着每种尝了一点,接着三个月儿般美丽的歌女姗姗而来,随着扣人心弦的乐声,婉啭悠扬地唱起歌来。其余的宫娥彩女,大家和着,灯红酒绿,他陶醉在歌声里,感到心旷神怡,好象置身在天堂中,无拘无束,尽情地享受,并重赏了歌女们。这一切的情景,哈里发躲在帘后看着捧腹大笑。

到了半夜时候,哈里发吩咐一个宫女把一块麻醉剂放在杯中,然后斟酒给艾博·哈桑;他一喝,便昏倒了。哈里发笑着从帘后走了出来,唤马师伦到跟前,吩咐道:“送他回去吧。”马师伦把他背起来,送到家中,放在客厅里,关上门,然后悄然转回宫去。

艾博·哈桑睡在自己的客厅里,次日清晨刚从梦中醒来,便喊道:“突尔芳!罗侯图·谷鲁彼!麦丝凯!图哈芬!……”他继续不停地呼唤宫女们。他母亲听到他喊娘儿们的名字,立刻起床,跑到他面前说道:“安拉保佑你,哈桑我儿,起来吧,你做梦了!”他睁眼看见一个老太婆站在自己面前,便一骨碌爬起来,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母亲呀。”

“你撒谎,老泼妇!我是哈里发呢。”

“你疯了!”他母亲吓得吼叫起来,“儿啊,你安静下来吧,别嚷了,免得被人把你的话传到哈里发耳中,那时候我们就人财两空了。”

听了母亲的嘱咐,他一打量,见母亲站在自己身边,和他一块儿在客厅里,一时感到迷惘,说道:“指安拉起誓,娘,我在梦中看见我住在王宫里,成群的婢仆围绕着侍奉我;我坐在哈里发的宝座上,执掌政权,发号施令。指安拉起誓,娘,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的确,这不象是一场梦啊。”他思索了一会,接着说:“真的,我是艾博·哈桑·海里尔,我所看见的都是梦中的景象,在梦寐中我当了哈里发,执掌政权,发号施令。”他回忆了一会,接着说:“可以断言,这不是做梦,我一定是哈里发,曾经赏善罚恶呢。”

“儿啊!当心别弄坏你的脑筋,让人把你送进疯人院去。你所看见的是胡思乱梦,全是恶魔在作祟;恶魔有时会用各种方法扰乱人心呢。儿啊!昨夜里有没有人和你在一起吃喝?”

“对!”艾博·哈桑思索了一会说,“昨夜里有一个人和我一块儿吃喝、过夜,我曾把自己的境遇和情况讲给他听。毫无疑问,此人一定是魔鬼。娘!你说得对,我是艾博·哈桑·海里尔呀。”

“儿啊,我要给你报个喜讯:昨天宰相张尔蕃到我们家里来慰问我,赏我一百金币;他还把隔壁的四个老头逮起来,每人打了四百板,宣布他们扰乱、侵犯邻居的罪名,然后把他们驱逐出境。”

“老泼妇哟!”听了母亲的一席话,艾博·哈桑一声狂叫起来,“你否认我,说我不是哈里发!这原是我命令张尔蕃来惩罚那几个老家伙,并宣布他们的罪名的;而且也是我差他来慰问你,并赏你一百金币的。我的确是哈里发呀。你这个老泼妇!是你颠倒是非,说谎迷惑我呀。”

他说着站起来,拿一根胡桃树枝使劲打他母亲,打得她叫苦连天。邻居闻声赶到,见艾博·哈桑一面打母亲,一面说道,“老泼妇!我不是哈里发吗?是你在撒谎作弄我呀!”

邻居听了他的话,说道:“此人疯了!”他们不加考虑,认为他真的疯了,就涌了过去捉住他,把他捆绑起来,送进疯人院。院长问道:“这个青年害什么病呢?”

“他疯了。”邻居们说。

“指安拉起誓,”艾博·哈桑说,“我不疯,他们撒谎。我是哈里发。”

“撒谎的不是别人而是你,你这个坏透了的疯子!”院长说着,脱掉他身上的衣服,给他脖上套了一条粗链,然后拴在铁窗下面,日夜鞭挞。在这种情况下,艾博·哈桑在疯人院中继续受了十天的折磨。之后他母亲去看他,对他说:“哈桑我儿,恢复你的理智吧;这是恶魔在作弄你呢。”

“是呀,娘;您说得对,现在我忏悔了,我的理智也恢复过来了,求您给我证明,救我出去吧;呆在这儿几乎要我的命了。”

他母亲去见院长,征得院长的同意,然后带他回家养息。他经过一个月的将息,健康逐渐恢复过来,对于招待客人的兴致又油然而生,于是兴致勃勃,重整旗鼓,收拾布置客厅,预备丰盛的饮食,准备邀约客人到家中吃喝、谈心,过往日的交游生活。他照往日的习惯,坐在桥头,等待陌生人经过时,便约回家去共饮。事属巧遇,这回第一个在他面前经过的却是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艾博·哈桑不耐烦招呼他,只是随口说道:“这回不欢迎你了,你是魔鬼。”哈里发走了过去,说道:“弟兄,我不是对你说我要来拜望你吗?”

“我没有需求你的地方;老话说得好:‘远香近臭;眼不见则心不烦。’因为自从那天我招待你夜餐之后,我象着了魔,被扰得神魂颠倒,整夜不得安宁。”

“谁是魔鬼呀?”哈里发问。

“你。”

哈里发满面笑容,在艾博·哈桑一旁坐下,安慰他说:“弟兄,那天夜里我回家时,忘了替你关门;也许是魔鬼见门开着,便趁机闯进屋去扰乱你吧。”

“我的遭遇你别过问了。你敞着门走了,让魔鬼进去扰乱我,这到底是什么居心呢?”于是他把自己的情况从头到尾叙述一遍。哈里发听了,暗自发笑,说道:“我看你已经恢复常态了;赞美安拉,他消除你的患难了。”

“我可不陪你起坐、吃喝了;古话说得好:‘被石头绊倒的人如果第二次再蹈复辙,这家伙便是活该倒霉的了。’弟兄,你这个人看来没有什么值得交往的,我不再同你坐谈共饮了。”

哈里发耐心地奉承他,夸赞他,说道,“弟兄,我是你的客人;你别拒绝招待客人吧。”艾博·哈桑经不起哈里发的纠缠,终于接受他的请求,带他去到家中,招待在客厅里,端出饮食,陪他一起吃喝,叙谈他的遭遇。吃毕,仆人收去食物,换上酒肴。艾博·哈桑斟满一杯,三口喝了,这才另斟一杯献给哈里发,说道:“饮伴呀,奴婢站在您面前侍奉您,不为难您,只望平均分配,您我交错着畅饮吧。”随即吟道:

黑夜里,

我欣然畅饮,

直饮到酩酊大醉。

酒呀!

你象黎明时的美丽光线,

带来无限的喜悦,

遣散了我心中的忧虑。

哈里发听了艾博·哈桑的谈吐和吟诵,十分感动,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继而彼此继续对饮、谈心。等到彼此有几分醉意的时候,艾博·哈桑便重复他的老话,说道:“饮伴呀,说真的,关于那桩事件至今我还迷惘着呢,我好象做了哈里发,执掌政权,发号施令,并赏善惩恶。真的,弟兄,这不是做梦啊。”

“你不必怀疑,这是胡思乱梦。”哈里发说着悄然放一块麻醉剂在酒杯里,说道:“指我的生命起誓,我敬你这杯;喝了它吧。”

“好,我喝就是。”

哈里发对艾博·哈桑的行动、性格和忠实,感到惊羡,私下想道:“真的,我一定要弄他进宫去做我的饮伴,陪我谈心。”

艾博·哈桑接过哈里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接着便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哈里发立刻起身,走出大门,吩咐马师伦:“快进去,把他背进宫来见我。”

马师伦遵循命令,把艾博·哈桑背到宫中,放在哈里发面前。哈里发吩咐宫女们拿琵琶在艾博·哈桑面前弹奏,他自己却藏在艾博·哈桑看不见的帘后窥探。这已经是接近天亮的时候,艾博·哈桑慢慢苏醒过来,听见奏乐和歌唱的声音,睁眼一看,见自己置身在王宫里,身边围满了婢仆;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喟然叹道,“毫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说老实话,疯人院的生活和院中我第一次遭受的残酷待遇,使我头痛极了。这是魔鬼象头次那样又来纠缠我呀。安拉啊!求您把魔鬼消灭了吧。”于是他闭上眼,拉被捂着笑了一会,然后抬头一看,见宫中灯火辉煌,听到清脆的歌声。坐在他面前的一个侍从说:“主上,劳驾坐起来欣赏您的宫室和婢仆吧。”

“指安拉的秘密起誓,我真是哈里发吗?或者是你们欺哄我?昨天我不曾临朝、执政,只是喝了几杯酒便突然入睡,后来这个仆人把我唤醒了。”他喃喃地嚷着坐起来,沉没在往事里:如何棒打老母,怎样进疯人院,一幕幕映上心头;眼看着身上被疯人院长鞭笞的遍体鳞伤,对于自身的事情,莫名其妙,茫然不知其究竟,因而喟然叹道:“指安拉起誓,我自己的境遇如何,我全不明白,我也不清楚自己的遭遇,我更不了解是谁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之后他仔细打量身边的一个宫女,问道:“我是谁?”

“主上,您是哈里发。”宫女回答。

“妖精!你撒谎。如果我是哈里发,那么你来咬我的手指吧。”

宫女果然走了过去,使劲咬他的手指。他感觉疼痛,喝道:“够了!够了!”继而他对另一个年纪较大的仆人说:“我是谁?”

“您是哈里发,主上。”仆人回答。

他撇开仆人,愈来愈感到迷离、糊涂,茫然不辨自己的境遇,全然堕在五里雾中。他走到一个小仆人面前,吩咐道:“你来咬我的耳朵吧。”随即弯下腰,把耳朵凑近他的口边:小仆人年轻不懂事,张口衔着他的耳朵使劲咬着不放;他痛得要命,喝道:“够了。”小仆人误听为“使劲咬”,就更使劲,终于咬破他的耳朵。当时哈里发藏在帘后看到这种情景,笑得昏然不省人事。待他慢慢苏醒过来,这才从帘后闪身出现在艾博·哈桑面前,说道:“艾博·哈桑,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使我几乎笑死了。”

艾博·哈桑回头一看,便认识他,说道:“指安拉发誓,你呀,我们母子两人和那几个邻居的老头子全都牺牲在你手中了!”

哈里发亲切地安慰他,优待他,留他在宫中享福,把一个最受宠名叫诺子罕·傅娃德的侍女匹配给他为妻。从此艾博·哈桑住在宫里,随时不离哈里发的左右,地位比谁都高,进则陪哈里发和祖白玉黛太太谈心、宴饮,退则拥抱娇妻;饮食服饰都非常考究,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艾博·哈桑和诺子罕·傅娃德一对恩爱夫妻,在哈里发的庇荫下过舒适的幸福生活。之后年深日久,时过境迁,手中的钱财挥霍殆尽,生计濒于萧条,情况窘迫。有一天,艾博·哈桑异想天开,喊着老婆的名字说:“诺子罕·傅娃德我的妻呀!”

“哎!什么事呀?”诺子罕夫唱妇随地应诺着。

“我要想法骗哈里发,你也来想法骗太太;咱们夫妻二人同时骗他两口子的二百金币和两匹丝绸来享受一下好不好?”

“好的,我同意你的想法。可是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想用装死的办法来欺骗他们。这样:让我先死,挺直地仰卧着,你把我的缠头披开,盖在我身上,束起我的两脚,再放一把刀和少许盐巴在我心上,然后散开你的头发,撕破衣服,打着脸面哭哭啼啼地奔到祖白玉黛太太面前,向她报丧,说我死了。她听了噩耗,必然会同情可怜你而教她的管家赏你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作丧葬费。等你把赏钱带回来的时候,再让你睡下来装死,我扯破衣服,拔着胡须奔到宫中去向哈里发报丧;他听了你的死讯,必然会感到苦闷,为可怜我而命他的管家赏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作埋葬费。这样我便可以把赏钱弄回来了。”

“真的,”诺子罕听了艾博·哈桑的计划,叫了起来,“这个计策妙极了。”于是教丈夫闭眼睡下,束起他的两脚,用缠头盖在他身上,一切照男人的指示做了,然后披开自己的头发,扯破身上的衣服,哭哭啼啼地奔到内宫。祖白玉黛太太看见她的情形,问道:“你怎么着?出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伤心?”

“给太太报丧,”她哭喊着说,“艾博·哈桑死了。”

“可怜的艾博·哈桑哟!”太太伤心哭泣,吩咐管家的赏诺子罕一百金币和一匹绸子,然后嘱咐道:“诺子罕,给你,拿去预备一番,好好地安葬他吧。”

诺子罕·傅娃德带着一百金币和一匹绸子,欢天喜地地回到家中,把经过告诉丈夫。艾博·哈桑一骨碌爬起来,收下一百金币和一匹绸子,喜得手舞足蹈;接着他把老婆按倒,照她摆布他那样地把她摆布了一番,然后扯破自己的缠头和衣服,拔着胡须,哭哭啼啼地奔上朝廷。哈里发见他那副狼狈形象,问道:“什么事情,艾博·哈桑?告诉我吧。”

“给主上报丧,诺子罕·傅娃德死了。”

“安拉是唯一的主宰!”哈里发拍着掌,喟然长叹,随即安慰艾博·哈桑说:“人死了,这没有办法;你别气,我再给你一个宫女好了。”接着吩咐管库的取一百金币和一匹绸子赏给艾博·哈桑,嘱咐道:“给你,艾博·哈桑,拿去预备一番,好好地安葬她吧。”

艾博·哈桑带着赏钱和丝绸,喜笑颜开地回到家中,对老婆说:“起来吧,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诺子罕·傅娃德爬起来,收下一百金币、一匹绸子,心中无限的高兴,夫妻两人坐下来,促膝谈心,彼此打起诨来。

艾博·哈桑带着赏钱回去预备丧葬以后,哈里发因诺子罕·傅娃德之死感到忧郁苦闷,心绪不宁,起身扶着马师伦的肩臂离开朝廷,回内宫去安慰太太。当时太太正在伤心饮泣,见哈里发驾临,立刻起身迎接,预备为艾博·哈桑之死而向他道恼。可是哈里发却先她开口说:“为了你的使女诺子罕·傅娃德之死,我丢下国事,特意前来给你道恼。”

“主上,我的侍女平安无恙,”太太说,“不过你的饮伴艾博·哈桑突然丧命,我预备向陛下道恼呢;陛下别悲伤过度。”

“马师伦!”哈里发笑了一笑,对马师伦说,“妇女的头脑真简单!指安拉起誓,刚才艾博·哈桑不是还在我面前吗?”

“您还要取笑吗?”太太苦笑着说,“艾博·哈桑死了您还嫌不够?非得把我的侍女也咒死?让我们同时牺牲两个人?还骂我头脑简单?”

“诺子罕·傅娃德,丧了命的是她。”哈里发坚持意见。

“您那方面的事情,我可不清楚;我只知道刚才诺子罕·傅娃德忧愁苦闷,哭哭啼啼,扯破衣服跑来给我报丧,我安慰她,赏她一百金币、一匹绸子,拿去备办丧事;而我正准备为您的饮伴艾博·哈桑之死向您道恼呢。”

“丧命的不是别人,而是诺子罕·傅娃德。”哈里发哈哈大笑。

“不,主上;丧命的是艾博·哈桑。”

哈里发急得眼里冒火,大声吩咐马师伦:“去,你快去艾博·哈桑家看看,到底是谁死了?”马师伦拔脚跑了,哈里发对娘娘说:“你敢不敢同我打赌?”

“打啊,我说丧命的是艾博·哈桑。”

“我说丧命的是诺子罕·傅娃德,我们打赌,拿彼此的两座宫殿作输赢吧。”于是两人静静地坐着,等候马师伦回报。

马师伦奉命,匆匆向艾博·哈桑的寓所跑去。当时艾博·哈桑靠在窗前,见马师伦踉踉跄跄走进巷口,心中有数,对诺子罕·傅娃德说:“哈里发象是打发掌刑官马师伦来调查我们的事情,你快睡下去装死,让他看一看,回去报告,以便哈里发相信我的话不假。”诺子罕·傅娃德果然睡了下去,艾博·哈桑迅速拿披巾盖在她身上,然后坐在一旁,悲哀哭泣。

马师伦去到艾博·哈桑家里,见诺子罕·傅娃德僵然躺着,便向艾博·哈桑道恼、致哀,然后揭开诺子罕·傅娃德的脸面看了一眼,叹道:“安拉是唯一的主宰;我们的姊妹诺子罕·傅娃德过世了!人的生命多脆弱呀!愿安拉慈悯你,饶恕你的罪孽。”

马师伦探得实情,赶回宫去,站在哈里发和太太面前痴笑不已。哈里发骂道:“你这个鬼家伙!现在不是嬉笑的时候;说吧,他们夫妇到底是谁死了?”“启奏主上,”马师伦说,“指安拉起誓,艾博·哈桑他安然活着,只是诺子罕·傅娃德死了。”

哈里发哈哈大笑,对太太说:“对了,为了打赌,这回你可输掉一幢宫殿了。”继而他吩咐马师伦,“来呀,马师伦,把你看见的情况讲给太太听吧。”

“是真的,太太;”马师伦说,“我一口气跑到艾博·哈桑家中,见诺子罕·傅娃德死了,僵然躺着不动,艾博·哈桑坐在她的尸体面前悲哀哭泣。我慰问他,向他道恼,并揭开诺子罕·傅娃德的脸看了一看;她的脸肿起来了。我对艾博·哈桑说:‘赶快准备安葬她的尸体吧。’他说:‘是,我准备安葬就是。’我这才撇下他,赶快回来报告。现在他正预备安葬她呢。”

哈里发洋洋得意地笑着说:“马师伦,对你这位头脑简单的太太再说详细些。”太太生气,骂道:“听信奴婢的人,他的头脑才简单呢。”

“真的,主上;”马师伦对哈里发说,“人家说妇女的头脑简单,信仰薄弱,这是至理名言呢。”

“陛下,”太太说,“您奚落我,蔑视我,甚至于连这个奴才也仗您的威势来欺凌我。我可是不服气,非差人去把谁死谁活的这桩事看个清楚不可。”于是把一个管家的老太婆唤到面前,吩咐道:“你去诺子罕·傅娃德家中看看她两口子到底是谁死了。快去快来,别耽搁。”

管家的老婆子奉太太的命,诚惶诚恐地向诺子罕·傅娃德的住处奔去。她刚走进巷口,艾博·哈桑便看见她,知道她是娘娘的管家,对老婆说道:“喂!诺子罕·傅娃德,娘娘象是打发人来察看我们的事情来了;恐怕是她不相信马师伦的话,才打发她的管家前来调查呢。现在该我睡下去装死了,让娘娘相信你。”于是他睡了下去,诺子罕·傅娃德给他束上眼睛,绑起两脚,拿布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在他的身旁悲哀哭泣。

管家的老婆子去到屋里,见诺子罕·傅娃德坐在艾博·哈桑的尸体面前数着往事哭泣。她一见管家婆,一声哭喊起来,说道:“你来看看我的遭遇吧,艾博·哈桑死了,撇下我一个人孤单寂寞地怎样过呀!”她撕着衣服,愈哭愈伤心,说道:“我的妈妈哟!你老人家想想看,他一向做人多好呀!”“可不是吗?”管家婆安慰她,“你们一对好夫妻,你敬他,他爱你,相亲相爱,风流快活惯了;如今一旦给拆散,这怎么叫人不伤心呢!”

看了这种情景,管家婆认为是马师伦有意在哈里发和太太之间播弄是非,因而对诺子罕·傅娃德说:“事情糟糕得很!马师伦这个家伙几乎在皇上和太太之间挑起是非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妈妈?”

“这是马师伦回宫去向皇上和太太报告你们的情况,他说你死了,只是艾博·哈桑还活着。”

“刚才我去给太太报丧,她还赏我一百金币和一匹绸子作为丧葬费用呢。妈妈!你瞧我的这种遭遇,我正在徘徊歧途,打不起主意,一个人孤苦伶仃,单人独手,这怎么办呢?但愿我自己死掉,让他活着,那该有多好啊!”她说着愈哭愈伤心,管家婆也陪着她流泪,并走到艾博·哈桑面前,揭开盖着的布看一看,见他的眼睛被束得鼓起来了。她安慰诺子罕·傅娃德几句,然后告辞,蹒跚回到宫中,向太太报告情况。太太听了,抿着嘴笑,说道:“皇上说我头脑简单,信仰薄弱,现在你讲给他听吧。”

“这老婆子撒谎骗人!”马师伦火了起来,“我亲眼瞧见艾博·哈桑安然活着,只是诺子罕·傅娃德死了躺在家里。”

“你这个家伙才撒谎骗人呢,”管家婆不服气,“是你存心在皇上和太太之间挑拨是非。”

“别人不会撒谎,只是你这个老泼妇才嚼舌哄人。你的主人信任你,是她盲目愚蠢。”

太太大发雷霆,气得嚎啕痛哭。哈里发向前安慰她说:“我撒谎,我的仆人也撒谎,你也撒谎,你的丫头也撒谎,我们全都撒谎;这笔账一时是算不清的。我想最正确的办法莫如我们四人一起约着去到现场亲眼察看一番,让事实证明我们中到底谁是谁非。”

“很好,”马师伦拥护主人的提议,“我们马上就去察看;待事情弄清楚,我好收拾这个倒霉的老泼妇,揍她一顿出出我胸中的闷气。”

“坏蛋!”管家婆回骂马师伦,“你那副愚蠢的头脑能和我比吗?你的头脑和老母鸡的丝毫没有差别。”

马师伦挨了咒骂,怒火上冲,冲过去要打管家婆。太太伸手拦住他说:“别着急,你和她谁撒谎哄人,谁正直无欺,马上就可以证实出来。等是非分明以后再闹不迟。”于是哈里发、娘娘、马师伦和管家婆四个人一块儿动身离开王宫,径向艾博·哈桑的寓所去察看,一路上彼此打着赌,谁也不服输,吵吵嚷嚷地一直来到艾博·哈桑门前。艾博·哈桑见他们全都赶来,便对老婆说:“真的,瓦罐不是每次砸不碎的!这好象是那个老太婆回去报告的情况与马师伦看见的不符合,引起他们之间的争论、怀疑,不知道我们谁死谁活,彼此打赌,因此哈里发、娘娘、马师伦和老太婆才约着一起到我们家里来察看的。”

“这该怎么应付呢?”

“现在我们两人一起装死,憋着气,挺直地睡着不动。”

诺子罕·傅娃德同意丈夫的意见,夫妻两人随即束起脚,拿布盖着身体,憋着气,合上眼,装死睡着不动。接着哈里发、娘娘、马师伦和管家婆一齐走进屋来,见艾博·哈桑和他的妻子都死了,两个尸体双双地躺在一起。看了这种情景,太太埋怨道:“你们口口声声咒骂我的侍女,可真把她咒死了。我相信她是为了艾博·哈桑之死,感受困难、苦楚,这才把她活活地逼死了的。”

“你别胡扯吧,”哈里发说,“她是在艾博·哈桑之前死了的。因为艾博·哈桑刚才去宫里向我报丧,当时他气得撕衣服、拔胡须、握着两块砖头捶他自己的胸,是我安慰他,赏他一百金币、一匹绸子,作为埋葬费,教他回来准备,好生安葬她的尸体,并且答应再给他一个更好的宫女为妻,还嘱咐他不可过于悲哀。事情证明,艾博·哈桑是克服不了困难,才急死了的。这也说明是我赌胜了,应该赢得你的东道。”

太太不服气,同哈里发争辩,长篇阔论,说得天花乱坠,却一直得不到结论。没奈何,哈里发一屁股坐在两个死人旁边,长吁短叹地说:“嘿!指穆罕默德圣人和我祖宗的坟墓起誓,要是有人把这两口子谁先死的消息告诉我,那末我不吝惜钱财,愿意赏他一千金币。”

艾博·哈桑听了哈里发的愿心,一骨碌爬起来,跳到哈里发面前说,“主上,是我先死。请您实践诺言,赏我一千金币吧。”接着诺子罕·傅娃德也爬起来,好模好样地站在哈里发和太太面前。哈里发、太太、马师伦和管家婆眼看这种情景,知道艾博·哈桑和诺子罕·傅娃德夫妻两人平安地活着,大家转忧为喜。尤其是太太,一方面埋怨丫头胡闹,一方面却因她活着而欢喜。哈里发和太太为艾博·哈桑和诺子罕·傅娃德夫妻两人平安活着而欢喜、快乐,向他们庆贺,知道两人装死,原来是骗钱的一种手段;太太因而嘱咐诺子罕·傅娃德:“今后你需要什么东西要向我索取的时候,千万别用这种办法而使我心焦。”“太太,”诺子罕·傅娃德说,“直接来向您索取,我感觉惭愧,不好意思开口。”

艾博·哈桑夫妻两人的计谋被揭穿后,哈里发笑得东倒西歪,差一点倒在地上。之后他说:“艾博·哈桑,你不害臊,这样放荡、无赖地制造奇迹!”“主上,”艾博·哈桑说,“您赏我的钱全都花光了,不好意思伸手再向您乞讨,才想出这种办法骗您的几个钱花。当初我一个人过生活的时候,还不能掌握自己的钱财,往后主上给我娶了这个老婆,需要花钱的地方更多了,即使陛下的全部财产在我手中也会被我花光的。因为我的钱用光了,手中一个子也没有,所以才想出这个计策,骗了主上的一百金币和一匹绸子;这就作为主上给我的布施吧。现在求主上实践诺言,快把一千金币赏我吧。”

哈里发和太太相对失笑,然后转回宫去。哈里发赏艾博·哈桑一千金币,说道:“给你,拿去吧;祝你平安之喜。”同样太太也赏诺子罕·傅娃德一千金币,说道:“给你,拿去吧;祝你平安之喜。”

后来,哈里发增加艾博·哈桑的津贴,从此艾博·哈桑和诺子罕·傅娃德一对恩爱夫妻,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直至白发千古。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