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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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沙琳和祖曼绿蒂不期而遇

国王祖曼绿蒂吟罢,思今追昔,回忆着她和阿里·沙琳之间的离散遭遇,不禁悲从衷来。她痛哭流涕,借此消除胸中的郁结,然后竭力抑制激情,慢慢镇静下来,逐渐恢复常态,这才心平气和,自言自语地说道:“也许叫我轻易消灭敌人的安拉,会恩上加恩,在短时期内,让我和心爱的人儿重相聚首。”于是她虔心虔意地祈祷,恳求安拉宽恕、默助她,说道:“安拉是万能的,为所欲为的,也是最了解最疼顾奴婢不过的;在最近期内,也许他会让我和阿里·沙琳在这里碰头、见面。”她不停地感赞安拉,诚诚恳恳地祈求宽恕、默助。她深信每一桩事情既有开始,必有终结的道理,因而她泰然自若地等待命运给予最后判决,欣然吟道:

待人接物应抱达观,放任态度,

因为各种事物须经安拉一手规划过;

何况你碰到的不尽是糟糕透顶的坏事情,

称心如意的好事情倒也不见得完全和你绝缘。

应该把往事和过去的日子全都卷起,

当心别再跨进忧愁苦恼的屋宇。

也许锐意追求的某种事情一时难于达到目的,

可是机会一旦来临,问题便迎刃而解。

遭时不遇的时候你要耐心忍受,

灾难临头之际也须逆来顺受。

在岁月里黑夜处于大腹便便、接近分娩的孕育境地,

到临盆、坐蓐时它会产下各种稀奇古怪的生命。

忍耐些,不可过于任性!

在忍耐的前提下必然会出现美满的结局。

如果你深知忍耐方面的秘密,

便可泰然自若地摆脱忧愁顾虑。

须知眼前即使你不甘心自动忍受,

到头来也难免不在命运的威胁下被迫低头。

祖曼绿蒂吟罢,竭力抑制情绪,努力振奋起来,一直保持常态,白天临朝发号施令,处理国家大事,夜里躲着修功悟道,继续祷告、祈求,并想着阿里·沙琳经常悲哀哭泣。在这样情况下,她坚持了一个月。到下月开始,她吩咐朝臣准备筵席,照例邀请城中居民前来参加宴会。

宴会之日,人们成群结队来到广场中,围桌坐下,鸦雀无声地等待国王宣布开餐时间。国王祖曼绿蒂坐在礼台上的首席,居高临下,坐在席间等候开餐的宾客都映入她的眼帘,尤其显眼的是摆糖饭的那个地方,还空着没人去坐。有时候她把视线移向广场大门,看一看陆续走进来的每一个客人,同时她还暗中祈祷:“让约瑟夫回到雅各膝前、替昂幽补消除忧患的主宰呀!您是最伟大的,为所欲为的,恳求您行行好,让阿里·沙琳快回到我面前来吧!纠正偏差、倾听呼吁、应答要求的全宇宙的主宰呀,恳求您应答我的祈求吧!”

她边祈祷,边注视陆续进广场来参加宴会的客人。这当儿,走进广场大门的恰巧是个讨人爱的小伙子。他生得标致漂亮,文质彬彬,举止大方稳重,在人群中,象鹤立鸡群似的,只是美中不足,他显得面容憔悴,身体瘦弱,好象大病初愈似的。他从容走到席前,只见席无虚位,便走到摆糖饭那个地方的空位上坐下。

祖曼绿蒂一见那个青年,似乎有些面熟,心弦顿时震动起来。待他坐定,仔细斟酌一番,这才辨别清楚:原来这个漂亮青年就是阿里·沙琳本人。她欢喜若狂,乐得几乎喊叫起来。幸亏她竭力抑制澎湃的激情,惟恐在大庭广众中泄漏秘密,惹人笑话,所以尽管她的五脏六腑激动得快要跳出口来,却不得不用最大的毅力抑制感情,不动声色地维持常态,好生把自身的真情实感掩蔽起来。

阿里·沙琳突然出现在宴会场中,说来话长。原来那天夜里他按照计划去援救祖曼绿蒂,却糊里糊涂地在赖施顿丁门前的墙凳上睡熟。在他酣睡不醒的时候,发生了遗失缠头和祖曼绿蒂被赭旺·库尔迪抢走等一系列不幸事件。待他蒙眬醒来,发觉缠头被偷,才感到有人给他捣鬼、作对,而且周遭什么动静没有,说明情况有了变化,援救的计划已成泡影。他懊悔不已,噬脐莫及,唉声叹气地说道:“我们是属于安拉的,我们都要归宿到安拉御前去。”

当时阿里·沙琳大失所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别无办法,只得垂头丧气,悲观绝望地去敲邻居的大门。那位告诉他祖曼绿蒂的下落,并替他计划援救祖曼绿蒂的邻居老大娘听见敲门声,赶忙出来了解情况。阿里·沙琳一见老大娘,忍不住伤心哭泣,气得死去活来。最后他哭哭啼啼地把昨夜里的遭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老大娘非常生气、着急,埋怨他粗心大意,狠狠地责备他不以事为事,喟然叹道:“你的灾难、痛苦,是你自己找来的。”老大娘一直埋怨、责备他,骂得他哑口无言。他痛定思痛,直气得鼻孔流血,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过了一会,阿里·沙琳慢慢苏醒过来,睁眼见老大娘为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伤心、着急,越发感到心烦意乱,凄然吟道:

悲莫悲兮生离死别,

乐莫乐兮重逢聚首。

安拉惯于消除有情人之间的距离,

在逐鹿场中他能助我一臂之力。

老大娘非常同情、可怜阿里·沙琳的遭遇和处境,决心帮忙到底,尽力替他解决困难问题,吩咐道:“你待在这儿,等我替你去打听消息。我去一会,很快就回来。”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阿里·沙琳把希望寄托在老大娘身上。

老大娘抖擞精神,任劳任怨地出去替阿里·沙琳奔走张罗,直到正午才回家。她一见阿里·沙琳,便失望地对他说:“唉,阿里哟!这回我认为你非忧郁而送命不可了,你要和祖曼绿蒂见面只能等来世了。这是因为今天早晨,那个基督教徒家里的人发现他家朝花园那方面的窗户给弄坏了,祖曼绿蒂也失踪了。据说同时还丢失了一袋金银呢。我上那儿去打听的时候,正碰上省长带领一群官员在他家门前查办这事件呢。事情糟到这步田地,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

阿里·沙琳听了老大娘的叙述,脸色霎时变得暗淡无光,悲观绝望到极点,眼前只有死路一条,相信非送命不可,忍不住哭得死去活来。从此他伤感过度,害了一场大病,整整卧床一年。幸亏邻居老大娘把他当亲人看待,替他延医治疗,并抬汤送药,长期周到地关心、调理他,才算把他从死亡中救活。

阿里·沙琳死中得活,追怀往事,不胜其悲痛,凄然吟道:

悲愁围着我的身体越积越多,

和爱人碰头聚首的日期越发渺茫不定。

泪水持续不断地从腮颊上滚流,

心脏火焚般痛得无法忍受。

恋念、渴望、惶恐一直折腾着我的身心,

磨得我心绪惶恐不宁,身体瘦削、憔悴得不堪回首。

我主!

假若世间有什么仙丹妙药可以医治我的疾病,

恳求在一息尚存之际,尽快给我享受那种恩惠。

阿里·沙琳的健康有了起色,邻居老大娘感到高兴,亲切地开导、鼓励他:“孩子,一年以来你卧病不起,终日悲哀哭泣,处境是够凄惨的了。可是你再吃苦下去,也不会把你的妻室换回来的。现在你振作起来,到各地方去走走,也许在旅途中你能打听到她的消息,最后会达到和她团圆的目的。”她始终不渝地怂恿、鼓励他,并送他去澡堂沐浴,宰鸡做滋补的饮食给他吃喝。经过一个月的调理,他的健康恢复了,便听从老大娘的指示,从此开始旅行生活。

阿里·沙琳抱着寻找祖曼绿蒂的目的,不辞跋涉,作长途旅行,经过无数乡村城市,终于来到祖曼绿蒂执掌政权的这个王国里。他到京城那天,恰巧碰上国王宴飨黎民,便作了不速之客,前来参加宴会。他走进广场,找到那个空位坐下,饥不择食,伸手去拿摆在身边的糖饭吃。同席的人都替他担忧,劝阻他:“小伙子,别吃这盘糖饭吧!因为凡吃这盘饮食的人,没有不遭杀身之祸的。”

“你们别管我,让我吃吧。”阿里·沙琳拒听人家劝阻。“他们要怎么对待我,让他们对待吧。反正我活厌烦了,即使遭到杀身之祸,也许我会因此摆脱苦恼生活而获得长期的安息呢。”于是他不顾一切,拿起糖饭就吃。

阿里·沙琳刚吃了第一口,国王祖曼绿蒂便想唤他来问话,可是考虑到他饥肠辘辘,正是需要吃喝的时候,所以打消唤他的念头,暗自说:“我不忙唤他,让他吃饱了再说吧。”

阿里·沙琳一口接一口,只顾吃喝。同席的人被他的举止吓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地等着看他的下场。国王祖曼绿蒂坐在礼台上耐心等着,冷眼看他吃饱喝足了,这才吩咐侍从:“你们去请吃糖饭的那个青年来吧!必须轻言慢语,和颜悦色地告诉他,我有话对他说。”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侍从们齐声应诺,随即来到阿里·沙琳面前,彬彬有礼、非常和气地对他说:“客人,国王有话对你说,你放宽心随我们去见国王吧!”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阿里·沙琳应诺着从容随侍卫去见国王。

同席的人眼看那种情景都感到惊奇,一下子议论开了。有人说:“全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你们看国王会拿他怎么办呀?”有人说:“放心吧!国王是会优待他的。如果国王存心处罚他,那不让他吃饱就动手了。”

阿里·沙琳来到国王祖曼绿蒂面前,毕恭毕敬地问安、致敬,并跪下去吻了地面。国王和蔼可亲地回问他一声,然后打听他的情况,问道:“你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到这儿来干吗?”

“回禀国王陛下:小的叫阿里·沙琳,是生意买卖人家的子弟,家住在虎拉萨。因为寻找失散了的一个女仆,我才流浪到贵国来的。那个女仆,在我心目中,比我自己的眼珠还可贵呢。从她失踪以后,我始终惦念着她,一直没有安定过。”阿里·沙琳老老实实地向国王说了真情实话。但由于旧事重提,一时触动他满腔激情,忍不住痛哭流涕,感伤得昏迷不省人事。

国王祖曼绿蒂吩咐拿玫瑰水洒在他脸上,等他慢慢苏醒过来,这才吩咐侍从拿来沙盘和铜笔,然后执笔在沙盘中写画起来,并仔细观察、思考一回,随即抬头对阿里·沙琳说:“你所说的都是事实,一点也不虚假。在最近期内,安拉会让你和她见面的;从此你别忧愁苦闷了吧!”

国王祖曼绿蒂安慰阿里·沙琳几句,吩咐侍从带他去澡堂沐浴熏香,叫预备考究的宫服给他穿,牵御马供他骑,并在当天晚上带他进宫去安息。侍从遵循命令,即刻带走阿里·沙琳。这时候,人们议论纷纷地又谈开了。有人说:“国王这么诚恳、和气地对待那个青年人,这到底是什么原故呢?”有人说。“我不是说过国王不会处罚他吗?从他耐心等小伙子饱吃饱喝这方面看,我就料到这种情况了。这是因为他生得漂亮而不是坏人呀。”人们把这桩新鲜事作为谈话资料,边吃喝边谈论;人们的主张、见地不同,各说其说,各是其是,一时议论纷纭,直到大家吃饱喝足,才尽欢而散。

国王祖曼绿蒂在宴会席间和阿里·沙琳邂逅相遇,她心中的欢喜快慰,真是无法形容。席罢,她跟庶民一样,尽欢回到宫中。从遭难以来,在她心目中,从来不知道还会有这么一天,她和心爱的人儿能够在一起聚首谈心。而今天出乎意料之外,她终于和阿里·沙琳邂逅相遇,今夜里就要跟他团圆聚首,她怎么能不欢喜快乐呢?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她便显出睡眼蒙眬的样子,提前来到卧室里,准备在那里和阿里·沙琳见面谈心。她向来习惯一个人独寝,卧室里仅留两个小仆人伺候。她正襟危坐在龙床上,床头和床尾都燃着蜡烛,挂在室中的金灯,象初升的太阳,射出明亮的光泽。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这才打发仆人去请阿里·沙琳。

宫中的人听得国王召见阿里·沙琳,都感到惊奇,认为国王另眼看待那个青年,是史无前例的大事情,因此,各人有不同的见解和说法,一下子交头接耳地议论开了,互相谈得很热闹。有人竟然下判语:“总而言之,主上如此宠遇、眷顾这个青年,明天准会命他统兵挂帅呢。”

阿里·沙琳应邀来到国王祖曼绿蒂的寝室里,跪下去吻了地面,毕恭毕敬地替她祈福求寿。国王祖曼绿蒂暗自说:“我暂且不告诉他真实情形,必须逢场作戏,先跟他戏耍一回。”于是她问阿里·沙琳:“阿里,你上澡堂洗过澡吗?”

“是的,主上,我去洗过了。”阿里·沙琳如实回答。

“你累了吧!我这儿备有鸡,肉食物和甜蜜的果子汁,你快去吃喝。等你吃饱喝足,再来和我谈心吧。”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阿里·沙琳回答着来到桌前,放宽心地吃喝起来。直至吃饱喝足,才走到国王祖曼绿蒂的床前。

“你上床来,替我按摩按摩我的脚腿吧!”国王祖曼绿蒂吩咐阿里。

阿里·沙琳勉为其难地上床去,开始替她按摩。他的手刚接触她的脚和腿,便觉得她的皮肤比丝绸还光滑、细腻。

“你继续从下至上地替我按摩全身吧!”国王祖曼绿蒂吩咐阿里·沙琳。

“恕过吧,主上!奴婢只能替陛下按摩脚杆,超过膝盖范围,这是使不得的。再说要我往上按摩,这是什么意思呢?”阿里·沙琳恳求国王收回成命。

“你违拗我的命令吗?这样做对你是不吉利的,你的性命是难保的。”国王威胁阿里·沙琳几句,随即利诱道:“照理说,你应该依从我,听我的吩咐,先往上替我按摩一回,然后脱掉衣裳裤子,和我同衾共枕,安睡一夜,这便是我要你往上摩的用意。这样一来,我不但把你当作最亲信的伴侣,而且还要加官进爵,委你为朝臣呢。”

“回禀主上,这类事情是我生平没做过的。如果陛下硬要逼迫我,将来总清算之日,我会在安拉面前控诉您呢。现在恳求陛下饶恕我,尽可把赏赐我的贵重衣物全都收回去,然后放我一条生路,让我走吧。”阿里·沙琳婉言拒绝国王的要求,表示分庭抗礼。同时他感觉处境不妙,左右为难,忍不住边叹气边流泪。

国王祖曼绿蒂眼看阿里·沙琳那股临危不苟的认真劲头,噗哧一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她笑够了,才一本正经地说道:“阿里呀,瞧你健忘到这步田地,竟然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跟你面对面说笑、戏谑了半天,你到底还没认识我吗?”

“主上,您是谁呀?”阿里·沙琳感到迷惘。

“我是您的丫头祖曼绿蒂呀。”国王这才说出她的姓名。

阿里·沙琳定眼仔细一看,认识在他面前的国王,果真是祖曼绿蒂,当中不容存在丝毫疑虑。这时候,他猛狮扑羊般,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不住地痛吻。阿里·沙琳与祖曼绿蒂邂逅相遇,夫妻团圆聚首;所谓新婚不如久别,彼此畅叙别后相思离愁,欢欢喜喜,快快乐乐地过了一夜。

次日清晨,国王祖曼绿蒂临朝视政,趁早朝之便向文臣武将宣布:“我要随这个青年去他的家乡作一次旅行。在我旅行期间,你们推选一个人出来代理国王执掌政权吧。”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文武百官异口同声地回答国王,表示惟国王的命令是听。

国王祖曼绿蒂归心似箭,去志已决,因而赶着准备行李,用驼、骡驮着粮食和金银财宝,偕阿里·沙琳踏上旅程,双飞双宿地跋山越岭,通过戈壁平原,满载而归,终于回到自己家里。从此他俩夫唱妇随,相敬如宾,不但生男育女,而且急公好义,乐善好施,争着做慈善事宜,过着愉快幸福生活,直至白发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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